罗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抓着肚子上薄被的一角，眼泪已经把耳窝灌满，枕头也湿了。
罗昊仔细想，刚才真的不是梦，分明是妈妈帮他把踢到一边的薄被拉到了肚子上，盖住了肚脐。
梦里罗昊很想张口叫妈妈，想伸手拉妈妈，可是动不了，眼睁睁看着美娟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开门出去了。
现在，罗昊躺在床上，被子还在，妈妈不在。
罗昊慢慢把被子往下推，用两只脚交替着把被子踢到脚底，再把胳膊腿像海星一样摊开，他想自己能再睡一会儿，也许妈妈还会再来给他盖被子……
11岁的罗昊今年小升初，爸爸罗天明老早就跟他商量说初中去私立中学读。
听爷爷奶奶说，那所私立学校学费很贵，名额很难搞。
罗昊还没想好，他很想问问妈妈美娟。
可是除了梦里和墓地，罗昊还能在哪里见到妈妈呢？
罗昊昨天发现，周韵阿姨的肚子越来越大，也许她就要生孩子了吧？
奶奶说，爸爸妈妈都是独生子，罗昊也是，太孤单。
奶奶说，周韵生的孩子和妈妈美娟生的孩子一样，都是罗昊的亲弟弟亲妹妹，将来和他是个伴儿。
奶奶说，罗昊没了妈妈还有爸爸，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是外公外婆多可怜，他们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奶奶说，要是妈妈美娟不出事儿，罗昊的弟弟或是妹妹也该满地跑，会叫罗昊哥哥了。
罗昊现在不想要什么叫他哥哥的弟弟妹妹，他更想妈妈美娟，尤其看见周韵阿姨和爸爸在一起，他就更想妈妈了。
去年爸爸和周韵阿姨结婚前，带罗昊去看外公外婆，罗昊听见外公跟爸爸、周韵阿姨还有外婆说，日子总得往前过。
罗昊不理解日子往前过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在长高，长大，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在变老。
爸爸现在不常带罗昊去看外公外婆了，因为外婆每次看见他都不停流眼泪，话都不怎么讲，而眼泪会一直流到他们离开……
罗昊现在也不愿意去看外公外婆了，因为每次看见外婆哭，罗昊也特别想哭。罗昊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流眼泪。
罗昊想妈妈有时候也流眼泪，都是在夜里偷偷用被子蒙住头，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罗昊只去过三次妈妈的墓地，一次是妈妈周年忌日，还有两次是清明节。
罗昊不知道周韵阿姨什么时候生孩子，他不想问突然就老得不成样子的外公外婆，也不想问爷爷奶奶，更不想问爸爸罗天明。
2年前，罗昊9岁那年暑假，妈妈美娟出差回来的第二天，爸爸没时间，美娟就自己开车带罗昊去看外公外婆。
晚上回家，在路口被一辆酒驾超速闯红灯的车撞了，妈妈没了，车也毁了。
对于那次车祸，罗昊除了记得一句美娟从没那么大声喊他的一声“儿子”外，还看见妈妈的手臂像长臂猿一样伸过来，把他和副驾靠背隔开……
其它，罗昊选择了忘记。
只是妈妈那长臂猿一样的手臂，和身体是分离的，而且很快就僵直的垂下来，落在罗昊腿上，再没能帮罗昊掖被角，再没能帮罗昊把风筝放飞，也再没能摸摸罗昊的头。
罗昊记得那天早上出发之前，妈妈一直不让他坐副驾，说年龄不到13岁，坐副驾违法。
其实，坐哪里都无所谓，罗昊就想跟妈妈多说几句话。
后来听奶奶说，幸亏罗昊坐后面，还系了安全带，所以拣了一条命。
罗昊知道，是妈妈救了他的命。
罗昊经常做噩梦，梦境都差不多，总是在快掉进黑洞的时候，被一只手紧紧拉住，然后惊醒。
罗昊想，梦里拉他的那只手，一定就是妈妈美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