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少军 图/来自网络
虽然是从喝罐罐茶的环境中长大的,但是我一直不太爱喝,因为那汁水太苦了。好多和我一样从家乡走出来的人偶尔也备了器具熬几罐茶喝,但那更多的是对家乡的一种怀念,因为炉是电炉,茶是新茶,熬不出老家的味道。
小时候见了一个走江湖的阴阳先生喝茶,才真正领略了什么叫真正的罐罐茶,什么叫真正的喝茶人。他可能是已经赶了几十里山路,人显得特别疲惫,和主人一起打招呼,也不推让,就径直脱鞋上炕,坐在土炉子背后熟练地吹火煮茶。我惊奇地发现他抓了满满一大把老茶叶双手合到一起揉碎,再小心地抖落到砂罐子里,然后加了一点生水,靠在火上煮了起来。不一会儿砂罐子里发出滋滋的声响,而已泡胀的老茶被热水顶起老高,他用搅茶棍一遍又一遍地压下去。等到头茶烧好,只倒出一点点乌黑粘稠的汁水,他端起白瓷小盅凑近嘴边,满脸虔诚地一口吞咽下去,紧接着双目微闭大气不出,过了许久脸上竟泛出吸毒以后的满足的容光来。缓过了这口劲,他才有空边掰着吃油馍边和主人聊起天来。而这主人也是村里有名的茶客,他有个特制的粗陶大罐,大清早一起床就劈柴生火熬一罐浓茶,农闲时一直断断续续加水喝到天黑,农忙时,干一阵农活,就进屋喝几口,也一样喝到天黑。几十年下来,一间老屋已被炉烟薰得乌黑,而他的脸堂子好像也已经被这老茶水浸透,变得油黑发亮。
罐罐茶因为奇苦无比,所以一定要有垫茶的馍。茶喝了,馍吃了,乡下人的一天也就开始了。记得有一次村里一老头腆着肚子从门里出来,由于受了炉火的薰烤,红光满面,并显示着茶足饭饱的神态,逢人便说“一薄子油馍一罐罐茶”。垫茶的馍最次也得是发面锅盔,而且是现烙的。一般是男主人早起劈柴生火,女主人擀面烙馍,等到炉火燃起,砂罐子里的开水冒泡,酥软的发面锅盔就端到炕头上了。
当然,如果要改善,那得是油馍。把发好的面和上灰水揉匀,擀成一张薄皮,再在面皮上洒上香豆面姜黄粉以及精油细盐骚葱末,然后卷成一个面棒,再用快刀从中间划过,几十层面皮便向两边摊开。抓住一头作为中心,就势把面盘在一起,再擀成圆饼,两手端着滑入油锅中,滋拉一响,锅里便腾起浓郁的香味。等到一面烙得金黄,再用锅铲翻过油馍,浇入一勺麻油,烙第二面。油馍烙好端到茶炉旁边时,油星子还炼得滋滋作响。撕下一条油馍边子,就一口热茶,这就是最好的吃喝!
现在,村里早就通了电,大多数人喝茶就用电路或电磁炉,省去了的劈柴生火的麻烦,但不知怎的,就是熬不出以前那个味。记得以前常见的火炉是用红胶泥做的。 据说唐人就做红泥火炉,白居易就曾经摆好了炉火,向朋友发出了邀请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但是村里人煮茶的红泥炉子一定没有人家的精致。
老家北山上有一红土沟,有一沟色泽鲜艳的红土,挖上一筐来,捣碎过筛渗水拌成泥,再团成脸盆大的圈,中间掏出一圆洞,阴干后摆放在废弃的铁脸盆上,一个简易的红泥火炉就做成了。这炉子一般就摆放在炕头边上,炉子的一边是旱烟盒茶叶罐,一边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劈柴。主人盘腿端坐在火炉后面,生火煮茶悠然自得。但有时候炉火不旺,浓烟滚滚,主人免不了被薰得泪眼婆娑干咳几声,于是凑近炉子闭眼鼓腮吹几口火,大火腾起的同时,炉灰四处飞扬,一片糊涂。具说有个有眼疾的老头给一帮年轻人传授喝罐罐茶的经验,他问,喝茶的最大好处是什么?年轻人摇摇头,他接着回答,可以清心明目!年轻人问,四爷,眼睛咋瞎的?四爷回答,喝茶薰瞎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