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头的生活从下午开始。整个上午睡懒觉,下午和晚上走乡串户说书。
十四岁的张德发,爱好颇多,但最喜欢的还是听老古头说书。
老古头来到祖寺庙,小德发如同过年一样心花怒放,围着老古头转来转去。殷勤地把老头的家物什搬到牛棚里,老头不睡他不睡,端茶递水小心地伺候着。整个上午走路蹑手蹑脚,说话小声细气。赶走打搅老头睡觉的人和牲畜,还主动替老头洗衣服,烧火煮饭。
这是三月初旬,万物复苏,还有点凉意的春风吹过新犁的土地,人们似乎冬眠了一个季节,伸伸手踢踢腿活动起来,田间地头开始春耕生产,犁田耙地育秧苗。
从长势喜人,刚刚扬花的小麦空隙望出去,就见河水曲曲折折,漫不经心,潺潺流淌着。黄昏的雾气,在光秃的杨树中间浮过,仿佛细纱挂在树枝,却比细纱还要白,还要透明,弥蒙一片。
听大鼓书,听懂的人听门道,不懂的人看热闹。那些小孩子一个个都是听热闹。一大早,就窜到牛棚门口探头探脑。
小德发见来了这么多小伙伴,闲着无事,偷偷拿出老古头折叠起来的三腿竹架和大鼓,铁片,招呼小伙伴们一溜烟跑到牛棚不远处的大树下,支楞起来。
小铁片一打,鼓点一响:“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南来的北往的,哈尔滨到香港的,列位客官,老少爷们,小生这厢有礼了,咱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且听小生为你细细分解。”
小德发对四方一抱拳,像模像样的唱起了《桃园三结义》,这一唱不打紧,半拉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给吸引到了大树底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小德发丝毫不怯场,字正腔圆,越唱越带劲。围观的人一个个啧啧称奇,人声嘈杂。这时老古头被吵醒了。他不言不语,站在牛棚门口听了半天,越听越高兴,越听越喜欢。
等人群散去,男孩子怯生生地拿着老古头的家伙什探头探脑地进了牛棚。准备放下东西,趁老头睡着,赶紧逃出去。
“跪下!”没提防,老古头正直挺挺地站在床沿边,一声断呵,声如洪钟。
小德发一个机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门口的小伙伴们见状,四散逃开。
“喜欢?好玩吗?”良久,老古头慢条斯理地问。
“喜欢啥?”德发不知道老头是啥意思。
“喜欢说书呀?”。老古头沉吟着:“谁教你的?愿意跟着我吗?”
“愿意,愿意,我愿意”。德发一高兴,从地上跳了起来。
“谁让你起来的?老头吼道:“还给我跪下,晚上不许吃饭。”
打那以后,祖寺庙和不动山的田野上,时不时会出现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人们都知道老古头存了心收下这小孩子为徒,小德发从此有靠了。
张德发跟随老头四年后,这孩子长开了,成了一个帅气英武的大小伙子。
德发竟然同老头有了点“师徒相”,小鼓一敲,立马进入角色,张口就来。别看张德发不识字,年纪还小,但他好像天生就是说大鼓书的料,顺口溜一套一套的,说起《四郎探母》,《岳飞传》,《寇准背靴》等等,朗朗上口,抑扬顿挫。他记忆力超群,但凡听师傅在外讲过一遍,他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一字不差,声音洪亮,吐词清晰,简直不亚于单田芳。
那时除了条件尚好的家庭,能够拥有一部小黑白电视机,这种小黑白电视机,接收信号用的是绑在山墙上的木棒顶端的室外天线,不用说信号极差,满屏雪花点,有时候甚至由人轮番上阵去平房顶扶住天线。那时的交通全靠走,通讯全靠吼,治安全靠狗,取暖全靠抖。庄稼人家因为要早起下地,所以有早睡的习惯。
全村入睡,村庄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只有这师徒俩到来的时候,有人家牵出一只大灯泡,师徒俩人轮番上阵,鼓声震天响,表演者激情四溢,声音洪亮,技艺精湛,故事节奏紧凑,引人入胜。
方圆百里,深受大人小孩们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