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脑出血被抢救了回来，我守在病床整整两个星期。各种病危，病重通知签了一堆，医生能预料的并发症整整写了半页纸，个个凶险要命。害怕失去爸爸的恐惧笼罩着我，冥冥之中我又觉得我的爸爸不可能就这样没了，绝对不可能，他是可以撑起整个家人，他六十岁了，鬓角白了，脊背佝偻了依然让我觉得他是可以依靠的一座大山。这期间我目睹了生生死死，有人病情稳定出院了我高兴，有人来了手术，病情恶化抢救，然后匆匆去世。这一切的发生可能是一天或者只有一晚的时间，我目睹，心里难受，我想有人没有了爸爸，幸好我还有！
爸爸出院回家，我和妈妈掺他下车进门，天空飘着零星小雨，我的八十五岁的爷爷坐在阳台上，雨丝落到他的帽子上，显得落寞而孤单。之前爷爷一直被蒙在鼓里但好像又意识到些什么，爷爷看到爸爸那一刻，眼神怔在那里，没说出一句话。我的爸爸却像委屈的孩子一样，伴随着含糊不清的一声爸，眼泪在眼里打转，爸爸哭了。当天我的爷爷因为脑血栓复发入院了，再也无法自己行走。
父母和子女的情谊到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让人动容。我的爸爸和爷爷关系并不好，这让我既感慨又意外。我爸爸排行老大，哥们三个姐妹两个，好像和很多家庭一样，我的爷爷不出意外的疼爱小的，忽视大的。小时候经常目睹爷爷和爸爸吵架，爷爷动手打爸爸，爸爸不能还手，爷爷一动手，爸爸就往野地里跑，躲在地里自己哭，等爷爷睡觉了他再回来。爸爸是恨过爷爷的，家长里短最难断，再大的委屈也很难与外人说。生病住院期间我见过太多病人无法接受自己突然不能说话，不能走路拒绝治疗，切断与家人沟通，或整日哭哭啼啼或心灰意冷封闭自我。我的爸爸是最积极坚强的一个。从没哭过的他却在自己的爸爸面前委屈地哭的像个孩子，尽管我的爷爷已经从曾经的乖戾家长变成了风烛残年羸弱的小老头。
我想父母爱或不爱是相对的吧。血浓于水的情感会穿越时空，击碎矛盾和误解，历经苦难后的相望，只需这么一眼，就能从一地鸡毛中找到孩子与父亲曾经的羁绊与牵挂。
2019年11月0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