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过往的旧尘流年,转眼间,许多年在记忆的轮回中辗转成了过往的云烟,人们都说陈年旧事会被埋葬,然而回首前程,我才意识到在过去许多年里,自己始终活在故乡的记忆中。
时间又回到高一那年的冬天,时逢祭祖的时刻,我和爷爷踏上了四年之久未曾回归的故乡。一路上爷爷衰老的面庞上,像盛满了春风一样,时时刻刻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窥视着四角的车窗,望着苍茫的远方,心中横亘着无望的思绪。
倏而, 大伯的车停住在故乡的哨头,站在皑皑的雪地里,我顿时不知所措,这故乡可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曾经的故乡,那里微风吹拂下,有着金色的麦田,那黄昏山间徘徊的寂鸟,那村头齐聚的稚嫩小孩,那低矮的房子,平瘠的土地,都不见了,扑面迎来得是坍塌的墙壁和错杂的废墟,还有一条横跨过村庄的柏油马路,和冰天雪地里突兀的一排又一排的柳树,柏树,在这寒冬的像条中诉说着不尽的忧伤。
我踌躇了许久,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苦涩,我知道这是大时代背景下农村迁移转型的悲剧。一旁的爷爷不知不觉地走到我的面前,他的声音仿佛灌满了铅华,哽咽了许久才说道:“孩子,老家已经不存在了,这里再不会有家的味道了。”是啊,这些年的我们,彼此来回奔波,穿织在高楼大厦之间。舍弃了敝陋的故乡,在县城的车水马龙中苟且生存,早就忘却了这故乡。这一瞬间,我和爷爷都成了找不到家的孩子。
爷爷突然提了提嗓子,说到“如今的老家就如同我和你这般大的年纪,那时候正值一段艰难的岁月,饥饿贫穷。”进而又说到“每天都是看不尽的风沙,常年干旱,靠天天倒,靠地地到庄稼一年也几乎是颗粒难受,上山下地,家中的孩子也是嗷嗷待哺,那时候日子真苦,但现在不一样了,时代好了,世道变了,人们都富足了,可这贫瘠的土地上却再也见不到人影了,人走了家空了,也就剩下这番冷清了。”
雪花不经意之间漫上了边野,在茫茫大地中,我却忽然失措,这重重掩映的废墟都不是我的记忆。我心中有一幅盛开的画卷,如今再也画不出模样了,我望着年迈的爷爷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他只是孤鹜地走着走着,是那样的失措,是那样的慌张,我知道他再也找不到回到家的路了。怅然回望,我想起昔日村头杏树下,青草树叶上未凝干露水,晨雾中搭石撑过小河湾,如今只剩下蓬草丛生的草垛,只剩下一条冰封的死气沉沉的苦水。
我又想起许多陈年旧事来,记忆中,故乡最热闹的莫过于春节,爷爷和奶奶就很早的张罗等着,一家人齐聚,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春节故乡也并迸出盎然的生机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勤劳的人们用双手点缀着人间烟火。我和儿时的玩伴就一起聚在村头的杏树下,谈南话北,我们追逐着,自由地飞舞着,把新鲜的衣服糟蹋的一败涂地,绚丽的烟花让这净土在喧嚣之中变得色彩斑斓,就像炫墨韵染开来一样。
如今再回到家中,却再也没有了故园的感觉,我和年事已高的爷爷就如同被放逐的气弃儿一般,在熟悉的角落中茫然寻找,寻找属于这片土地残留的根。凝望着遥远的冰天雪地 我再也找不到儿时亲切的玩伴,再也等不到苦苦期许的冰糖雪梨,这也盼不到儿时久违合家团圆。
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成了没有故乡的孩子,对我和对祖父也是如此,我们都成了这故乡最熟悉的过客。我心中还有一帘幽梦,却这也不是故乡的样子,我的故乡成了更远的远方,我终究会回到温暖繁华的小城,在孤寂与落寞之中步入新的生活。
而如今在仰望星河,那轮皎皎的圆月,让我又想起在远方的家,我又仿佛看到故乡的麦田里微风吹拂着阵阵的麦浪,一群和我一班的孩子使劲的奔跑着飞舞着,我又仿佛听见晨雾掩映下故乡的小河湾,在黄昏里涌动着层层的浪花,一群又一群的牛羊在水花中起起落落。
故乡已经不在了,但我不管怎样去追赶都无济于事,心中只有局促和不安,甚至夹杂着彷徨,感到恐惧。 心中也涌落起了莫名的悲伤。我知道我的故乡已经从我的生命中苍然离去了,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