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菊摇摇头,使劲将那个念头赶跑,心想:“不可能,绝不可能,是谁也不可能是他。为了他,自己破釜沉舟背叛了家人,一心一意与他地老天荒,他怎么可能出卖自己,怎么忍心把自己毁了?”
货郎沉默了很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抬头望着天,说“你猜的没有错,是我,当年,在矿山,你们家人先找到我,一通暴打,我没有屈服,我是真的爱你。就是那次,我鼻青脸肿的回来,告诉你遇到了匪徒,钱也被抢走了,你抱着我哭的那次,那是我第一次对你撒谎。后来,无赖找到我,威胁我,如果不把你交出来,就要我父母的命,把我妹妹卖到窑子里去,我是爱你的,可我不能没有他们。你知道,那个烂人啥事都能干出来的。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让他把我妹妹卖到窑子里去,只好告诉他们你在哪里。”
丑菊非常震惊,气得浑身发抖,青筋暴跳,腾的一下站起来,扔下兰草,拿起九爷的扫帚,劈头盖脸的打到货郎身上,边打边哭,自己用生命爱着的人,竟然就是出卖自己的人。椅子歪了,货郎摔到在地上,无助的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怀孕了,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妞妞,只要你能解恨,就打死我吧!”丑菊听到这里,肺都要炸了,在男人心里子嗣永远比女人重要。梅香从屋后转过来,愤怒的高声嚷道:“打死他,打死他喂狗!”老太太听到外面动静不对,拉开门颤巍巍的走出来,“住手,住手,他的命是大家救的,属于大家,你们快住手。”丑菊扔掉掃把歇斯底里的痛哭,绝望从心底蔓延开来,百爪挠心,无情的亲情、绝望的爱情,无边的绝望,让她喘不过气,晕倒在地。
大家手忙脚乱的掐丑菊的人中,踡腿,梅香指着货郎的鼻子痛骂道:“挨千刀的,天杀的,你他妈的妹子不能进窑子,把自己的女人往火坑里推!人渣,垃圾。真不该救你,你不配,老九肯定脑袋进水了,让老人孩子饿着,喂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老太太厉声喝道:“梅香住嘴,小宝带你娘进地窖休息,其他人把史同志扶到椅子上去。”小宝揪着丑菊的袄角,轻轻的摇:“娘,娘,妹妹饿了,妹妹哭了。”老太太自己捞起兰草,递给丑菊:“别哭了,哭一通就行了,都过去了,忘了吧!女人啊,这都是命,谁都傻的时候,傻过了就成熟了。”
爱情一半是荷尔蒙作用下的盲目多情,一半是自以为是的幻想冲动,到头来都是过眼云烟,甚至是一把插在心头,难以自拔的剪刀。婚姻就是一场冒险的赌博,孩子就是筹码,筹码越多,越难脱身。还是一场契约,忠诚信任是保驾护航的帆,只有方向统一,目标一致,同心同力,才能远航,否则不用风暴袭击,自己就会在内耗中原地折磨,分崩离析。
粮食都匀给了货郎,人们饿的头脑发昏,眼冒金星。连小宝也学会了套兔子,逮老鼠、挖老鼠洞。过了一段时间,附近的老鼠洞也都挖遍了,九爷时常空手而归,依然是饿,兰草和老太太奄奄一息。九爷决定悄悄潜回去,探听些信息。
这天九爷回来时,日头偏西了,他们抓了两条草蛇,准备撸皮做汤。其中一条头带红色花冠,非常漂亮。老太太看见了,口里直念“佛”,坚决反对,说“这是蛇王,有灵性,动不得。”九爷万般为难的放生了。老太太对着蛇游走的方向,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傍晚,八爷回来了。带来一个好消息,鬼子回去了,大家可以回家了。九爷高兴的说:“你再不露面,我只好把那匹瘦马杀了,给大家救急了。”
人人开心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老太太坚持把货郎放到车厢里,梅香没好气的说:“什么狗屁史同志,就是一堆屎,人渣!”丑菊拒绝与货郎同行,心里默念道:“自己太傻了,为了这么个人搭上了半生屈辱,自己在他心里远不如他家人一根汗毛重要,还时时想着与他重逢。”一想到这里,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九爷一边一个把俩孩子塞给母亲和梅香,自己和丑菊随大家步行,风餐露宿赶回家去。丑菊走在九爷的身后,默默无语:“承诺还是欺骗?真实还是虚假?到底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假啊?人生真是一场充满灾难的游戏,无论你如何努力,终究只是戏中的一枚棋子,苦也好,痛也好,棋子就是棋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对世界来说,对他人来说,就是一枚无关痛痒的棋子”
老太太一路颠簸得了风寒,高烧不退,老张的备药都用到货郎身上了,九爷决定冒着风险到镇上去抓药。
镇上稀稀落落的没几户人家,大家该逃的逃,该走的走了。九爷没辙,只好去县城碰碰运气。
县城路口有个卡子,有伪军把守,穿了一身黄皮耀武扬威的欺负老百姓。九爷眼尖,带头的正是丑菊的前夫无赖。时隔数年,九爷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种猥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当初要十个银元,很多人忘而却步,最后九爷只用一个银元带走了丑菊。
九爷想自己最近真是撞大运了,先遇到货郎,又遇到无赖,两个前任真是阴魂不散。正在犹豫怎么开口打招呼,一个妇女拽住他的胳膊,大声嚷嚷“当家的,等等我!”九爷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银花。银花低声说:“九哥是我,别说话”。
九爷镇定的接受检查,无赖认出了他,看看银花,问:“我老婆呢?”九爷无奈的说:“死了,没半年就死了,我算栽你手里了,剩了个拖油瓶,又是个饭桶,倒霉啊!”无赖咧开嘴笑了:“死了好,你这不鸟枪换炮了吗。”“大哥,行个方便吧,我老婆怀孕了,得找个郎中瞧瞧。”无赖看着九爷:“你这家伙最精明了,不会使诈吧!”把枪一顺,顶在九爷胸口,就要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