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账本迷局·真假账簿
雪色未褪,沈昭昭在案前守了半宿。
春桃添了三次炭,看她盯着那方泥印出神,欲言又止——姑娘从前最是讲究作息,如今为了这账本,眼尾都熬出了薄红。
“去歇吧。”沈昭昭揉了揉眉心,指尖触到案角的冷硬,忽觉不对。
方才顾怀瑾带走的账本原册,分明该锁在王府暗格里。
可此刻她视线扫过案头,那本封皮泛旧的账册竟端端躺在烛火下,封皮上多了道深褐痕迹,像被茶水浸过,又像是血。
“春桃!”她霍然起身,茶盏撞得案几发出闷响。
春桃刚掀开门帘,见她盯着案头,顺着目光望去,惊得手一抖,铜盆“哐当”落地:“这...这不是王爷昨夜带走的那本?”
沈昭昭没有答话。
她盯着封皮上新添的小字,墨迹未干,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你母亲,不是好人。”
指节捏得发白,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昭昭要记着,这府里的账,比人心干净”。
那时母亲咳得厉害,帕子上的血把“干净”两个字都洇糊了。
“把守门的婆子叫来。”她声音发沉,“昨夜谁进过院子?”
片刻后,守门的周妈被带进来,膝盖打颤:“大姑娘明鉴!
小的从戌时起就守着院门,除了王爷的暗卫送过一盏姜茶,再没旁人进过。“
沈昭昭眯起眼。
顾怀瑾的暗卫她认得,昨夜确实送过姜茶,茶盏还在窗台上搁着。
可那暗卫奉的是顾怀瑾之命,断不会动账册。
“去请父亲、二妹妹来前厅。”她将账册收入袖中,“就说...失而复得的宝贝,要当众认认亲。”
前厅里,沈侯捻着胡子直叹气:“昭昭,这账本丢了又回,许是下人误拿?”
沈玥攥着帕子垂头,耳坠子晃得人心烦:“姐姐莫要动气,许是我房里的小丫头淘气...”
“二妹妹房里的丫头,倒会写左手字?”沈昭昭将账册“啪”地拍在案上,封皮摊开,“这行字,是用左手蘸着陈记米行的浆糊写的——二妹妹昨日午后,可是去过陈记米行?”
沈玥猛地抬头,眼尾的胭脂晕开一道红:“姐姐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沈昭昭翻开账册第二页,指尖点在“陈记米行三月供米银三百两”的记录上,“五年前陈记米行就因私掺沙砾被官府封了,这账上却记着三年前还在供米。
妹妹可知,当年查抄陈记的,正是我母亲?“
厅里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火星爆裂的响。
沈玥的指甲掐进掌心,帕子皱成一团:“许是...是旧账没清?”
“旧账?”沈昭昭又翻出一本账册,封皮簇新,“这是母亲当年的查案记录,陈记的账本早被烧了个干净。
妹妹拿来的这本...“她抬眼盯着沈玥发白的脸,”墨色比前面的深,纸页边缘有折痕——分明是照着真账描的。“
沈侯猛地拍案:“玥儿,你...”
“父亲!”沈玥突然跪下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是女儿糊涂,见姐姐管账辛苦,想帮着整理旧账,谁知道...谁知道抄错了...”
“帮着整理?”一道沉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顾怀瑾掀帘而入,皮靴上沾着雪水,“王妈妈在刑部大牢里,把怎么帮二小姐描账本、怎么往账册里塞脏东西,都说了。”
沈玥浑身一震,抬头时眼里全是慌乱:“王妈妈?
她...她是柳姨娘的人!“
“柳姨娘?”顾怀瑾漫不经心拨弄着腰间玉牌,“王妈妈说,是二小姐翻进西院,拿柳姨娘的陪嫁金镯子做饵,才说动她当这出头鸟。”他忽然笑了,“二小姐倒是会借刀,可惜刀太快,割着自己了。”
沈侯的脸涨得通红,手指直颤:“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父亲!”沈玥扑过去拽他的袖子,“是柳姨娘说姐姐要独吞侯府产业,女儿...女儿只是想帮父亲看着些...”
“够了。”沈昭昭打断她,将真账册推到沈侯面前,“父亲,真账在这。
妹妹既然这么热心,不如从明日起,每日来内院跟着我学管账?“
沈玥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沈侯的锦袍里,面上却强撑着笑:“妹妹谢过姐姐教导。”
“教导?”
一声尖锐的冷笑从门口传来。
柳氏扶着丫鬟的手跨进门槛,素色衫子上沾着雪,鬓边的银簪晃得人眼花:“沈昭昭,你倒会装贤良!
你以为你母亲是什么清白之人?
她才是害死我姐姐的凶手!“
沈昭昭如遭雷击,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母亲的死因,她只知道是染了时疫,可柳氏口中的“姐姐”——柳氏嫁进侯府前,沈侯原是有位正妻的,当年难产而亡,难道...
“柳氏!”沈侯霍然起身,“你胡说什么!”
柳氏却似没听见,盯着沈昭昭惨白的脸,一字一顿:“二十年前,你母亲为了当上侯府主母,在我姐姐的安胎药里下了朱砂。
她血崩而亡时,手里还攥着半块带朱砂的药渣!“
沈昭昭只觉耳中嗡鸣。
她望着柳氏眼里的恨意,突然想起昨夜在佛堂前看见的泥印——那是柳氏的缠足鞋印。
“母亲...”她嘴唇发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母亲的死...和这有关?”
柳氏的笑里带着狠意:“你以为她是得时疫?
她是被自己造的孽...索了命!“
“够了!”顾怀瑾猛地将沈昭昭护在身后,目光如刀,“柳氏,你私通外仆伪造账册,还敢在侯府撒野?”
沈侯踉跄着扶住案几,声音发颤:“柳氏,你...你退下!”
柳氏却不退,反而往前一步:“沈昭昭,你若不信,就去查查你母亲的妆匣——里面有半块带朱砂的药渣,还有我姐姐临终前写的血书!”
沈昭昭只觉眼前发黑。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曾让她保管妆匣的钥匙,说“里面是娘最珍贵的东西”。
难道...
“昭昭?”顾怀瑾的声音带着担忧,“你没事吧?”
沈昭昭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稳:“春桃,去我房里取妆匣。”
春桃应了一声,刚要出门,柳氏突然尖笑起来:“不用取了!
那妆匣早被我烧了——在你母亲断气的那天夜里!“
沈昭昭只觉天旋地转。
她望着柳氏扭曲的脸,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年柳氏总爱往佛堂跑——她不是礼佛,是在等这一天,等将当年的血债,原封不动地砸在她头上。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柳氏肩头,像极了当年母亲床前的白绫。
沈昭昭攥紧袖中的账册,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柳姨娘,你说的这些...我会查清楚。”
柳氏转身要走,忽又回头:“查?
你母亲的贴身丫鬟阿朱,当年被我卖到了城南破庙。
你若有本事,就去问问她——你母亲的手,是不是沾着我姐姐的血!“
话音未落,她已扶着丫鬟离去。
厅里只剩沈昭昭急促的呼吸声,和顾怀瑾担忧的目光。
沈昭昭望着案头两本账册,忽然想起昨夜城南破庙的脚印——那是阿朱的?
她摸了摸袖中母亲留下的治家笔记,纸张还是暖的,像母亲的手。
“怀瑾。”她抬头,眼里有火光在烧,“陪我去城南破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