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衣绳上的时光

阳台的晾衣绳换过三次,从最初的尼龙绳到后来的钢丝绳,如今是根粗棉绳,两端系在墙上的铁钩里,钩眼处结着层深褐色的锈。

清晨晾衣服时,棉绳总带着点潮气。母亲会把衬衫的领口扯平,袖口对齐,像给它们站队。阳光斜斜照过来,衣摆上的水珠亮晶晶的,顺着布料往下滑,滴在阳台的瓷砖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很快又干了,只留下点水痕,像谁偷偷画的省略号。

有风的日子最热闹。床单被单鼓起来,像吃饱了风的帆,棉绳被坠得弯弯的,却不肯断。两件衬衫的袖子碰在一起,晃啊晃的,像在说悄悄话。母亲总怕衣服吹掉,每隔一阵就来看看,把被风吹得歪斜的袜子扶正,“这风野得很,别把新袜子刮跑了”。

傍晚收衣服时,能闻到阳光的味道。衬衫的后领带着点暖烘烘的热气,裤子的裤脚沾着点灰尘——是晾的时候蹭到了阳台的栏杆。母亲会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晾衣夹放进竹篮里,“咔嗒”一声合上盖子。棉绳空了,在风里轻轻晃,像根疲倦的琴弦。

有次棉绳磨断了,母亲踩着凳子系新绳,我在底下扶着凳腿。她仰头打结时,几缕碎发垂下来,沾着点阳光的金。“你小时候总爱扯晾衣绳玩,”她忽然说,“拽得衣服掉一地,还咯咯笑。”我看着她手里的绳结,忽然发现,那些晾在绳上的不只是衣服,还有被阳光晒暖的日子,被风吹动的声响,和藏在褶皱里,慢慢变旧的时光。

如今每次晾衣服,我都会把领口扯得很平,像母亲当年那样。棉绳在风里晃,衣摆上的水珠往下掉,滴在瓷砖上,洇出的水痕里,好像能看见小时候的自己,正踮着脚,伸手去够那晃悠悠的晾衣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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