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的三位老人家是我的外婆、父亲和母亲,父母给了我生命,外婆把我带大,她们是我一生最重要、最感恩、最思念的人。在母亲辞世十周年之际,点燃小园子里的灯火,独自一人遥望明月,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回忆童年,凝视星空,寄托思念。
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顾启芬,生于1927年。在她20多岁时,丈夫外出到湖北,从次杳无音信。外婆漆下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母女俩相依为命。在母亲和父亲成婚并到东北工作后,外婆一个人在广西老家独自生活。我三哥出生后,考虑到外婆孤身一人,为了全家能团聚,也为了能照顾好众多的孩子,父母决定把外婆接到长春。1954年的初春,外婆一个人踏上了北上的火车,手里拿着父亲写的信条,信条上有在北京转车的车次和到长春的联系电话号。
外婆一句普通话都不会讲,幸运的是她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位热情的军官,在北京火车站他把我外婆送上了去东北的列车。由于没有人能听懂外婆的闽南话,她到了长春火车站后没有能及时与父亲联络。经过周折,在车站派出所的帮助下多方查找,家里终于知道外婆已经到了长春。母亲怀里抱着出生不久的三哥,一手拉着二哥,一手挽着外婆,把她领进了家门。外婆自从到了东北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广西老家,去看一看她曾经生活和养育她的那片土地。
由于我们家孩子多,生活并不富裕,父母都要工作养家糊口,外婆来了以后,不仅承担了全部的家务,照看孩子,还为了节省开销,自己在房前屋后开荒种地,养猪养鸡,补充生活。在外婆的辛勤操持下,我们一家人愉快地生活着。1960年我降生了,上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父母无暇顾及,所以我是由外婆一手带大的。
父母上班,哥哥姐姐去上学和到幼儿园,家里就只有我和外婆。一个未满周岁的小男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躺在外婆的怀抱里,吸允着她手里的奶瓶。我最早的照片就是外婆抱着我拍照的,相片上外婆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我穿着开挡裤,坐在外婆的腿上,吸着大拇指,背后墙上贴着一张和我长的非常像的男孩大头像。当时我们家住在南湖大坝下的长春光机所家属宿舍3栋2门2楼,只有两间屋,父母在里屋,五个孩子和外婆都住在外屋。每天晚上入睡前,外婆都要数数人头,看孩子少了没有。
外婆能做一手纯正广西口味的白切鸡,切到鸡骨头时还带着一点血丝,吃起来是又嫩又香。鸡的肠子都用筷子穿过,清洗干净,用来炒菜。做扣肉是外婆的另一绝活,肥而不腻。限于当时的生活条件,我们家也只是在春节时才能制作,全家8口人才能一饱口福。所以,小的时候我特别盼望过春节。每到春节大家围着桌子吃年夜饭,常常是外婆把她碗里的好菜夹到我的碗里。中秋节吃月饼,我们家是一块月饼分成8份,每人吃八分之一,也常常是外婆把她的那份又给了我。
由于人口多,做饭就得用大锅。当时煤气少,每家都修有灶台,用柴火点上煤烧水做饭,我小的时候经常帮外婆烧火。我们3栋和4栋家属楼之间靠小河沟边上是锅炉房,冬天烧火供暖气,从锅炉里清出的炉渣就堆在两栋楼的中间。我经常去炉渣堆上收集没有烧尽的煤炭,拣回家点炉子。跟着外婆我学会了做苞米面糊涂粥,学会了做面条。每次下面条都要参入一半多的土豆条和白菜放在一起煮,每次我都要吃上两大碗,把小肚子撑得涨涨的。
在厨房的过道上,外婆养了好几只母鸡,每天她都要到菜市场转来转去,把被丢弃的菜帮子等拣回来,洗干净切碎,拌上苞米面做鸡饲料。每次听到母鸡“咯咯”地叫声,外婆都赶快把鸡蛋取出来,怕被别的母鸡叨破了。每每看着手里的鸡蛋,外婆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外婆一生十分简朴,衣服破了都是补了补接着穿。一件秋衣穿了很多年,补丁骡补丁,已经不知洗过多少次,颜色都快洗没了,最后实在不能补了,才依依不舍地撕成碎块做了抹布。
外婆每次买菜都要讨价还价,她说的话让很多人听不懂,售货员很无奈,常常是买到一大堆便宜菜。每次买菜回来,她都挑好的西红柿和黄瓜洗干净给我吃。外婆是能节省的就不花钱去买,为此,她在南湖大坝的空地上开荒种菜,收获土豆、豆角、西红柿、白菜和黄瓜。我是吃着外婆亲手种的蔬菜、亲手养的鸡和下的鸡蛋长大的。
上小学时,我经常陪着外婆到小学校附近开的菜地去摘豆角,每次拿着一袋豆角回家,心里都十分高兴。外婆教会了我自食其力,用劳动去收获果实。现在,每当我唱起《外婆的澎湖湾》:“那时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踏着薄雾走向余辉暖暖的澎湖湾,一个脚印是笑语一串消磨许多时光,直到月色吞没我俩在回家的路上----”,我都会想起外婆,想起我们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
外婆口袋里装着母亲给的买菜钱。一次乘外婆在缝补衣服时,我把手伸进了她的口袋,想掏出那诱人的一块钱。外婆轻轻地抓住了我的手,笑了笑,但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母亲。上中学时,一次母亲让我去桂林路买节日供应的副食品,回到家才发现找回的钱被小偷偷走了,我很着急。外婆知道了,对我说:你妈问就说钱给我了。外婆教会我做人要宽容,对孩子的过错要给予原谅。我做了父亲以后,对儿子从小到大舍不得动一个指头,这是外婆教育我的结果。
随着岁月的流逝,外婆衰老了,辛勤的劳作使她的背驼了,人显得更矮小,满头白发,但她依然为我们家辛勤地操持着。每到春天来临,她都买回一群小鸡雏,开始了精心的饲养,在春节为我们送上一顿美味的白切鸡。左邻右舍都夸我外婆能干,是我们家的福分。在我人生的旅途上,外婆一直陪伴着我。当我在辉南5514厂遭受失恋的打击,许多同来的同学纷纷调回城里,而我对前途一片迷茫的时候,我一个人躺在山坡上,望着远处农夫赶着老牛在田里耕作,外婆苍老的面孔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发誓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要坚持下去,走好人生的路。
晚年的外婆非常孤独,患上了老年疑惑症,经常指着窗户说哪里有鬼,搞得我们哭笑不得。1986年随我父母搬到上海后不适应环境的改变,外婆更是缺少与别人的沟通,在1990年1月16日,以83岁的高龄与世长辞。她的骨灰被送回老家,安葬在青山上。
2004年11月回老家,在祭奠了父亲后去清扫外婆的坟。由于没有找到上山的路,迷失了方向,只好一直爬上山头,再横向寻找,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候来到了外婆的坟前,五个孩子动手为外婆的坟除去了杂草。由于父母工作忙,是外婆用她那双勤劳的手把我们五个孩子拉扯成人。外婆年青时就守寡,一生劳作,晚年抑郁成疾,没有享受到多少人间幸福。望着燃起的纸火,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外婆点炉子做饭的弱小身影。想到外婆给我的哺育,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走下山来,望着夜色中的山林,我在心里说着:外婆,我走了,愿青山永远与她相伴,我会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