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学习第30天《立政第四》篇第8段

原文阅读

        修火宪，敬山泽、林薮、积草，夫财之所出，以时禁发焉，使民足于宫室之用，薪蒸之所积，虞师之事也。决水潦，通沟渎，修障防，安水藏，使时水虽过度，无害于五谷；岁虽凶旱，有所秎获，司空之事也。相高下，视肥硗，观地宜，明诏期，前后农夫，以时均修焉，使五谷桑麻，皆安其处，由田之事也。行乡里，视宫室，观树艺，简六畜，以时钧修焉；劝勉百姓，使力作毋偷，怀乐家室，重去乡里，乡师之事也。论百工，审时事，辨功苦，上完利，监壹五乡，以时钧修焉；使刻镂文采，毋敢造于乡，工师之事也。

        右“省官”。

字词注释

[1]修火宪：制定防火的法令。

[2]敬：警戒，管理。薮（sǒu）：水浅草茂的沼泽。积草：指草甸子。

[3]夫财：彼财。一说“夫”应作“天”，谓天然资源。

[4]禁发：封禁和开发。

[5]足：原本无，据戴望说补。宫室：此指平民的房屋。

[6]薪蒸：泛指烧火的木柴。《周礼·天官·甸师》郑玄注：“木大曰薪，小曰蒸。”所积：“所”字疑衍。积，累积，储备。

[7]虞师：官名，指主管山林湖泽的官吏。

[8]决水潦（lǎo）：排除积水。潦，雨后积水。

[9]沟渎（dú）：沟渠。

[10]障防：拦水的堤坝。

[11]安水藏：加固水库。安，加固，使之安定。水藏，指池塘、水库。

[12]时水：依时而至的水。指季节性的雨水量。

[13]秎（fèn）获：收获。秎，握禾割乂的意思。

[14]司空：官名，指主管水利及建筑工程的官吏。

[15]相：测量，度量。高下：地势的高低。

[16]硗（qiāo）：土质瘠薄。也指贫瘠的土地。

[17]观地宜：察看土地适合生长何种农作物。

[18]诏期：指征召服役的日期。诏，征召。

[19]前后农夫：合理安排农夫之事。前后，安排先后。

[20]以时均修：按照时令进行调整。即按务农时序进行全面、合理的安排。均修，匀调，适当。又作“顺修”。即调节、合理安排。

[21]由田：应作“申田”。形近而误。申田，即“司田”。指主管农业的官吏。

[22]行：巡视。

[23]树艺：种植。

[24]简：检查，挑选。

[25]钧修：即“均修”。下文同。

[26]力作毋偷：努力耕作，不贪图一时之乐。偷，苟且，怠惰。

[27]重去乡里：不轻易离开家乡。重，慎重，不轻易。

[28]论：评议。

[29]审时事：明确不同季节的工作。时事，指各季节的工作任务。

[30]辨功苦：辨别器物质量的好坏。功，制作精良的器物。苦，粗制滥造。

[31]上完利：提倡产品坚固适用、品种完全而质量精良。上，通“尚”。提倡，优先。

[32]监壹：监督管理，使之一致。即监督统一。

[33]刻镂文采：雕刻精细、纹饰精美。此指奢侈性的产品。

[34]工师：官名。指主管百工的管吏。百工即手工业。

译文参考

          制定防火的律令法规，禁止在山泽林薮之处堆积枯草；对自然资源的出产地区，要按时封禁和开放；使民众有充足的房屋建筑用材和贮备足够的柴草，这是虞师的职责。排泄积涝，疏通沟渠，修整堤坝，加固设施以保持蓄水池的安全，做到雨水即使过多也无害于五谷；年景即使干旱，也有收成，这是司空的职责。观测地势高低，观察和分析土质肥瘠，查明土地宜于何种农作物的生长，明定农民应召服役的日期，对农民生产、服役的先后顺序，按时令季节做好全面安排；使五谷、桑麻等农作物，各合其时，这是司田的职责。巡行视察乡里，察看房屋，观察树木、庄稼的生长情形，检查六畜的饲养状况，并能适时做出全面合理的安排；做到劝勉百姓，使他们努力耕作而不偷闲，怀恋家园田产而不轻易离乡背井、别弃故土，这是乡师的职责。考核和评定各种工匠的技术高下，审定和明确各个季节的作业项目，辨别产品质量的优劣，倡导产品完备和精锐，统一监督管理五乡，按时做出全面安排；使那种刻木、镂金、竞逐文采之类的奢侈品工艺，不敢在各乡作业或制造，这是工师的职责。

        以上是“省官”。

核心内容解读

        本文主要阐述了“虞师”“司空”“司田”“乡师”“工师”等五种官职的职责。官职不同，职责自有不同，然而在论述之中，官职的设置依据的原则却是天人合一。

      “虞师”职责，重在“以时禁发”，重视时令之天人关系是中国古代的重要思想，重视天时，即重视天的自然法则。“司空”职责，体现出天人合一的另一层含义，即人也是有能动作用的。因为天有丰年凶年，有涝有旱，提前修筑水利设施，即使“时水”过度，也能控制，也就是说即使天人有不合一之时，人类也可以通过行为来避害归利。“司田”职责，是根据土地情况告知百姓何时可以从事何种农业生产，亦是论述“时”的作用。“乡师”职责，为巡行乡里，查看具体情况，更重要的是要“以时钧修”。“工师”职责，掌管百工之事，要“审时事”而“以时钧修”。总之，所述五种官职之职责，皆务要合于时，即须做到天人合一，方能不误其事，以称其职。

        文中对每个官职的各自职责规定很详细，在其位，谋其事，牧其民，立其政，故曰“立政”。其中凸显了几个主旨。

        第一，重视时宜。即注重农时、时宜，如虞师之“以时禁发”，司田之“明诏期前后，农夫以时均修”，无论是山林砍伐、水泽渔猎，还是农事活动，都要注意合乎时令、节气而为，切忌逆时妄为或消极误时。

        第二，重视巡查。即注重巡视、检查，如“相高下，视肥墝，观地宜……行乡里，视宫室，观树艺，简六畜”中的“相、视、观、行、简”等动词，恰恰表达了“主管农事之官”应积极开展各类巡视、检查活动。管子强调君王官员平时要注重巡视山野农事，这样才能洞察国家饥饱贫富，唯有多实地巡查（行），才能洞察情况（知）。

        第三，重视积备。即注重积财用、备祸患。这其中尤以水、火诸事为重要，山林应尤其重视防火、砍伐事务，才能积累足够的树木薪柴；水泽应重视排积水，通沟渠，修堤坝，才能保持水利设施的安全通畅，才能为水旱之灾做好准备，为粮食丰收打下基础。

        中国历史上经常出现各类战乱纷争与水旱灾祸，这些战乱灾祸给民众生活往往带来严重威胁，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深厚的“忧患意识”之来源，亦使中华农耕文明尤其重视“备荒、备灾”。

《管子》学习的背景知识

“以时禁发”的内涵和启发

        为了推动人们在实践中合理利用和保护动物、植物、土地、山川等自然资源，做到“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古人逐渐形成了一套系统的生态环境保护的制度规范，在内容上涵盖了森林、土地、矿产、水资源及野生动物资源等的保护，其中最具有代表性、延续时间最长的一条要求就是“以时禁发”。 

        《管子·立政》提出：“修火宪，敬山泽，林薮积草，夫财之所出，以时禁发焉。”意思就是，制定野外防火的法令制度，严格管理山丘湖泊和草地森林，这些是财富的来源，要在规定的时间封禁与开发。各家各派的思想学说中，都有这样按照时令节气来封禁、开发自然界的相关要求。   

      《管子》主张，用立法和严格执法的办法来保护生物资源。《管子·八观》也说“山林虽近，草木虽美，宫室必有度，禁发必有时。”要制定防火的法令，把山林草木认真地管起来，封禁与开发都要有一定的时间，建造宫室用材也要有一定的限度，反对滥伐林木或过度开发。

        先秦儒家强调对自然资源的利用要因时制宜、取物顺时，并以自然运行的客观规律为依据，对人们在不同时节开发利用动植物等资源的情况做出了明确规定。曾子提出，“树木以时伐焉，禽兽以时杀焉”。《荀子》提出，“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吕氏春秋》《礼记·月令》中都有类似孟春之月（农历一月）“禁止伐木”、仲春之月（农历二月）“毋焚山林”等规定。

        对于动物资源，儒家思想家也明确提出要取之以时，强调要保护幼小动物、雌性动物尤其是怀孕的动物，等到动物长成的时节再捕获，以利于种群繁衍。《礼记·王制》中规定，“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杀胎，不殀夭，不覆巢”。《孟子》提出，“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荀子》中也强调，“鼋鼍、鱼鳖、鳅鳣孕别之时，罔罟、毒药不入泽，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

        古人对于国王狩猎的时节、次数等，都有一定的礼制规定。《周礼》《礼记》等史书上记载，天子、诸侯一年分别有三到四次田猎活动，一般在仲春之前、鸟兽孕育期间禁止田猎。这保证了动物有更多的繁殖和生长时间。

          道家思想认为，人们要按照自然之“道”行事，合理开发利用自然资源，秉持“是道则进，非道则退”的原则。《老君说一百八十戒》规定，“不得冬天发掘地中蛰藏虫物”，“不得妄上树探巢破卵”。《太上感应篇集注》说：“春为万物发生之候，纵猎不已，已伤生生之仁。乃复以纵之火，则草木由之而枯焦，百蛰因之而煨烬。是天方生之我辄戕之，罪斯大矣！”其认为“春月燎猎”之罪在于违背了春天不杀生的“时禁”。

        在佛教思想中，最能体现这种“时禁”观念的，就是“结夏安居”修行制度。僧众们从农历四月十六日这一天起，开始为期九十天的禁止外出。安居的首日称为结夏，安居圆满结束时称为解夏或过夏。因为夏季是虫蚁繁殖和活动的旺季，也是草木生长的季节。若家人外出，容易伤及路上的昆虫、蚂蚁和草木新芽。还有，佛教将阴历的正月、五月、九月定为长斋月，要求信众在此期间禁止屠杀动物、吃素诵经。

        “以时禁发”的原则对我们今天进行生态文明建设具有很大的启示意义。

        启示一：要多方教育引导。制度是写在纸上的硬措施，道德则是刻在心中的软约束。从古至今，从官方到民间，在建章立制之外，还通过诗文、戏曲、民间传说、谚语等方式，来教育引导老百姓懂得“有度有节”的道理，遵守“以时禁发”的要求，做到按制度规矩办事。

        启示二：要建立健全法规制度。古人说：“经国序民。正其制度。”制度的制定和实施决定着生态环境保护的成效。在我国历史上，以诏令、律、禁令等形式体现的政令和以乡规民约等形式体现的基层社会自治，共同构成了古代生态环保的制度之网，其中很多内容都与“以时禁发”有关。比如，据记载，大禹曾颁发春季实行“山禁”，夏季实行“休渔”的禁令。有学者认为，这是现知中国最早的与环境保护工作相关的国家禁令。现在，国家政府也高度重视以法治的力量推进生态文明保护，不断建立完善系统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促进生态文明建设进入法治化轨道。

        启示三：要加大惩处力度。法规制度的生命力在于执行。古代在执行环保制度，惩戒破坏生态行为方面是一贯严厉的。比如，《春秋左传·昭公十六年》记载：郑国有三个大夫，大旱之时奉命上山求雨，砍伐了一些树木，结果被定为大罪，削去了部分封地，就是因为当时不是砍伐的季节。《管子·地数》记载了齐国的规定：“苟山之见荣者，谨封而为禁。有动封山者，罪死而不赦。有犯令者，左足入，左足断；右足入，右足断。”

历史和现实都启示我们，只要把有关环境保护的法律法规、禁令、惩罚性赔偿等司法措施切实执行好了，让违法者得到重惩，牢固树立环保违法行为坚决不能碰的红线意识、底线意识，自觉做到“下不为例”，不敢任性。

参考资料

《天人合一》，韩经太；陈亮 编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10月

《农业伦理学进展（第一辑）》，王思明 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4月

《管子（全二册）——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李山 轩新丽 译注，中华书局，2019年4月

《生态文明与中国式现代化》，钱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