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神
文 / 陈如达
旮旯村的赵六从呱呱落地起,几乎天天都哭,没有哪一天看到他笑过。
赵六现在二十五岁了,但已是成年人的赵六还是一如既往地哭。
行走在路上,不注意踩死一只蚂蚁;看一部悲剧电影或听一个伤心的故事,甚至看到村里有姑娘出嫁,赵六都哗哗啦啦地哭得一塌糊涂,所以赵六被村里人戏称为“哭神”。
有一次,村里有一个小孩子被一只狼叼去山上吃掉了。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赵六更是哭得涕泗滂沱,三天三夜后才止住。
停止哭泣后的赵六对村里人说,我恨死那只吃人的狼,我要为那孩子报仇,杀掉那只狼。
村里人嘲笑赵六说,狼那么凶狠,而且还神出鬼没的,就凭你一个人能杀掉它?
赵六说,为了那死去的孩子,我相信我一定能把狼消灭掉。
村里人听后只好摇摇头走开了。
赵六说到做到,从家里拿了一把刀,然后每天都去山上游走,搜寻那只凶恶的狼。
可是寻找了几个月,赵六都看不见狼的一点踪迹。这时有一个猎人对赵六说,你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走,是找不到狼的,你要想找到狼,必须了解狼的叫声,了解狼走路和奔跑的姿势,了解狼的口味,了解狼的身形相貌,然后你再模仿狼嚎叫的样子,模仿狼走路的姿势,模仿狼睡觉的姿态……总之你要把自己化装成那只吃人的狼的同伴,最后把那只狼诱惑到你身边,再找机会把它杀掉。
赵六觉得猎人说得很有道理。谢别猎人后,赵六真的按照猎人说的方法,重新到山上寻找那只害人的狼了。
赵六天天在山上学狼嚎叫,学狼走路,学狼奔跑,学狼抓吃小动物……
三年后,赵六终于掌握了狼的全部生活习性,也把自己打扮成真狼一样凶神恶煞了。但是赵六觉得自己跟真正的狼相比,好像还差点什么,所以赵六对自己说,还得在山上继续修炼!
就这样,赵六又继续在山上模仿狼的生活,模仿着模仿着,有一天傍晚,赵六突然从山上悄悄地摸进旮旯村,把旮旯村一个单独在自家屋后玩耍的小孩抓到山上吃掉了。
吃完小孩,赵六感觉口渴,然后他就飞奔到山下的一条小河边。正当赵六美滋滋地喝着小河里的水时,赵六突然看见河水里倒映着一匹金毛灿灿、尖牙利嘴的大灰狼。
赵六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往身后看了看,但是身后空空如也。赵六只好再次朝河里看了看,这次他终于确认了,原来河里的狼影来自他自己。
赏析:
《哭神》是一篇充满寓言色彩的短篇小说,通过赵六从"爱哭者"到"食人狼"的异化过程,深刻探讨了人性与兽性的边界。以下从五个维度解析这篇小说的深层意蕴:
一、异化主题的递进式呈现
赵六的异化过程呈现三重蜕变:从"情感泛滥者"(终日哭泣)→"复仇偏执者"(寻狼三年)→"完全兽化者"(食人本性)。这种递进式异化暗示着人性沦丧的非线性过程,当个体过度执着于某种极端情感时,可能经历认知扭曲、行为畸变直至本质异化。
二、镜像隐喻的双重解构
河面倒影作为关键意象,构成三重镜像隐喻:①物理镜像(狼形外貌)②心理镜像(兽性觉醒)③存在镜像(身份认知)。当赵六在镜像中完成自我指认时,实际上宣告了人性主体的死亡,这种"看与被看"的悖论暗示异化过程具有不可逆性。
三、复仇逻辑的自我消解
小说构建了黑色幽默式的逻辑闭环:为保护孩童而复仇→因复仇成为新威胁。这种自我消解的复仇叙事,揭示了暴力抗争的荒诞本质。赵六最终成为自己誓言消灭的对象,暗示着以暴制暴终将导致道德立场的崩塌。
四、模仿行为的临界失控
赵六的"模仿修炼"经历了三个阶段:技术模仿(狼的外在习性)→心理模仿(狼的生存逻辑)→本质模仿(狼的食人本能)。这种从"表演"到"内化"的过程,展现当模仿突破临界点后,主体性将不可逆地滑向他者本质。
五、哭泣符号的语义嬗变
"哭泣"作为核心符号,其语义随叙事进程发生三次质变:童年期(情感过剩的标记)→复仇期(道德焦虑的外化)→兽化期(人性残留的遗迹)。最终当赵六食人后不再哭泣,标志着人性符号系统的彻底崩解。
这篇小说犹如现代版"变形记",以魔幻笔触勾勒出人性沦陷的心理图谱。赵六的悲剧不仅在于外在形体的兽化,更在于内在道德基准的溃败。当复仇执念吞噬同理心,当暴力模仿解构人性底线,个体终将成为自己最憎恶的"他者"。这种存在困境的寓言式书写,给予当代文明社会深刻的伦理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