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圣者与凡夫

何谓圣者？宋《太平御览》卷四百一“叙圣”篇，将宋代之前所有典籍中关于“圣人”之表述，尽数列出，计有一百二十条之多！试举一二。《左传》曰“惟圣人能内外无患”，《中庸》曰：“从容中道，圣人也。”《管子》曰：“圣人若天，然无私覆；若地，然无私载。”《老子》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庄子》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淮南子》曰：“圣人若镜，不将不迎。”皆是对圣人之性所做描述，圣人无私、无名、守中道、如日月天地。而圣人之所以为圣，何者为其决定性因素？圣人非天生而成，凡夫如何成圣？在这一百二十条叙圣内容中，笔者愚见，认为只有一条切中要害——《尚书》言：“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孔安国《尚书大传》将其注解为：“惟圣人无念于善，则为狂人。惟狂人能念善，则为圣人。言桀纣非实狂愚，以不念善故灭亡也。”孔传以心念之善与不善作为圣人与狂人的分界线，这只是其中一解。罔念，或可解为失去对念头的觉察，即不明自心，陷入昏昧，如果圣人不明自心，失去自我觉察，也会变成狂人，而狂人若能克念，即消除妄心，便可成为圣人。凡圣之分界只在于心。

究竟而言，儒释道三家，对于各自追求的理想圣人，定义并不完全相同，但有共通特性，因落脚领域不同，在境界上也有区别。本书中所言之“圣人”，在大手印文化中，实指“佛陀”，即觉悟者，为融合及求同存异故，以“圣人”“智者”或“善知识”名之。之所以可用“圣人”作为统一名称，因三家文化有一点是一致的，即是否为圣皆以心性境界作为判断标准，通俗地说，圣人只是征服了自心的人，不管何种文化信仰，若要成圣，必须从心出发，以心路为成圣途径。

笔者在《老子的心事》书中，对于老子眼中的圣人标准做过诠释，首先圣人是得道之人，得道表现为实现了超越，合于自然之道；其次，圣人无私无我，“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

故能成其私。”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有明了自心的智慧却不自专，有对自身的珍视却不自矜，为了众人利益而无我。但老子同时又说“绝圣弃智”，此处之“圣”，并非老子圣人标准中的“圣”，而是世人圣人标准中的“圣”，即有为者，以各种高超技巧和谋略手段施政之人。因此，孔子这样的圣人境界虽也很高，却并不是老子眼中的圣人，孔子也有济天下之公心，在老子看来，仍是没有合于自然之道，没有达到以无为而致有为的境界。老子推崇的圣人（注：【圣人的胸怀】“他（圣人）的胸怀就像豁达、开阔的山谷一样。他和光同尘，没有任何分别心。在他眼中，世间万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存在即合理。所以，他一般不会用狭隘的民族、个人喜好去辨别、判别一些东西，也没有是是非非、鸡零狗碎，永远淳朴、包容、海纳百川，没有明显的好恶，非常圆融。”笔者拙著——《老子的心事——雪煮〈道德经〉》第一辑）与儒家所说之圣人，区别不在于是否治世，而在于治世之道不同，老子之圣人亦可以教化民众，亦能利天下。

（待续）

附：作者介绍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化学者，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文学翻译与跨文化研究中心首席专家，复旦大学肿瘤研究所“人文导师”。曾获“甘肃省优秀专家”“甘肃省领军人才”“甘肃省德艺双馨文艺家”“甘肃省拔尖创新人才”“2015年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等称号。著有长篇小说：《野狐岭》《深夜的蚕豆声》《凉州词》《爱不落下》“大漠三部曲”（《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诗集：《拜月的狐儿》；文化著作：《一个人的西部》《大师的秘密》（8卷）、《佛陀的智慧》（3卷）、“光明大手印”系列（10本）、“雪漠心学大系”《文化传播学实践教程》《雪漠心学概论》《雪漠智慧课程》等；文化游记：《匈奴的子孙》《堂吉诃德在北美》《山神的箭堆》《带你去远方》。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荣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第六届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2004年度“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第二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奖项，连续六次获甘肃省委省政府颁发的“敦煌文艺奖”，连续三次获甘肃省文联和甘肃省作协颁发的“黄河文学奖”；入围“第五届国家图书奖”，三次入围“茅盾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