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经历过物质匮乏的年代,啃过窝窝头,饿过肚子,经常馋得想吃肉,不管瘦肉肥肉。
童年几乎没有吃过零食,小学五年级才从同学嘴里知道“香蕉”这种神物。
但我基本上是跟着国家的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回忆自己的小学生活还是很丰富多彩的,尤其难忘的是那些老师和同学们。
那个时候的乡村学校,是小学跟初中连在一起的,当时叫“戴帽初中”,意思这初中不很正规吧。一个大队十来个村子的初中小学的学生集中在一起,大概也有几百人。
学校最轰轰烈烈的一件事是中午放学,各班站好了队,带到操场上,然后吹哨的老师一声令下:“变队”,各班的学生就四下散开,去找本村的队伍,大家站成一长溜,由路队长带领,浩浩荡荡地走出校门,走向自己归家的方向。
学校的男女老师轮流担任“变队”指挥。我们最渴望的是音乐老师靳老师当指挥。她往主席台上一站,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学生们鼓掌,顿脚,表示对她的热情欢迎。
她声音脆亮,我后来回忆那声音,总想起歌词“清凌凌的水来蓝格莹莹的天”。她的形象,在我心中就是七仙女一样的存在。
后来读书,读到“手如柔荑(ti),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莫名回忆起来的就是靳老师。她穿一双黑色灯芯绒鞋,走路轻轻俏俏的,腿上带着弹簧一样,读到《洛神赋》中“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想到的还是她。
她笑起来两个酒窝,我此后再没有见过像她那么深的酒窝,甚至幻想过真往她酒窝里倒上一些酒,看会不会流出来。
小学校里有一台风琴,一到上音乐课时,男生们争抢着去帮靳老师抬琴,琴放在教室门口,她一边弹一边教唱。农村娃大多五音不全,她不恼不怒,耐心地一遍一遍教我们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一节课学不会,等下节课继续教。
我父亲当时也在学校,她在校园里见到我,会叫上我说:来,给你几根粉笔!或者说:来,给你几张稿纸。我欣欣然跟在她后面,屁颠屁颠的。
她唱歌唱得婉转动听,我有嘴无心地跟着张嘴,只定定地盯着她看。她粉红色的的确良衬衣裁剪得体,我怎么也看不够。听说靳老师有一个哥哥在部队当兵转干了,经常往家寄这寄那,她家里条件很不错的。
等我上到五年级的时候,上音乐课的次数少了,我听说靳老师结婚了,我在想是谁能娶到我们这么可爱漂亮的靳老师呢。
等我上初中的时候,原来小学里的初中不让办了,我到乡镇去上初中。后来去外面上学,很久没有见过靳老师,怎么就听说她违反了生育政策。她当时已经十五六年教龄,本来可以很快转正的。
我有一次在回娘家的路上看到了靳老师,她面容消瘦,脸庞黝黑,两颊上的黑色斑点很明显,完全不是我小时候美得发光的靳老师了。
同学们说,靳老师找的是一位转业军人,没有工作,靳老师后来就回家种田做了农民。
我有一次去做肩颈按摩,碰到了一位店员叫靳丽娜。这名字很熟悉,我说她是枣林村的靳丽娜吗?他说是的,我一下子想起来,问她是不是靳奎兰老师的侄女,她说对啊。
那靳老师现在去了哪里?
她说靳老师后来就跟丈夫出外打工,两个孩子现在长大成人了,他们也在县里买了房子。靳老师年龄大了,主要任务就是接送孙子。
我没有往下问,因为我听说的是靳老师精神状态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