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晓马
“思念无花,却永远盛开。记忆无用,却永远清晰。”(网友悠悠语)——题记
(四)做大丈夫(2)
在当时那个特殊的年代,我们一家必须面对的是无数个为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操劳的困苦日子。爸爸每月“工资”只有八元纸币,再精打细算,都不够一家人衣食无忧地过活,更别说那如隔云端的想象中的小康生活啦。现在的最大的最主要的问题是解决一家人的温饱。
幸好我爸爸很勤劳又聪明,办法总比困难多,除过死路就是活路。
粮食不够吃,就偷偷开荒种杂粮蔬菜。他和我妈妈在我家门前的沟底下偷偷地开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荒地,种洋芋,种豆子,种萝卜白菜。虽然有许多被山洪冲走了,但每年总有不小的收获。哪怕是刨几窝洋芋,长几颗白菜,也算有收获,也能打发几天伙食的,至少能救命的吧。
没烧的柴火,他和我爷爷就到山沟里挖荆棘,在崖畔上挖野椿树,在山坡上割黄蒿野草,在秋季扫树叶,在冬季打白草。除了供应日常做饭烧炕柴火外,每年还要攒足够漫漫深冬用的柴火。那时候煤炭是短缺物资,再说农民吃饱肚子都是大问题,哪有钱买城里人用的煤炭呢?所以,他经常汗流浃背,辛辛苦苦地在悬崖边上去挖一棵又一棵野椿树,一丛又一丛野酸枣枝。身上经常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了让人心疼。
有一次,他挑了两大捆青柴,经过被山洪冲出的深涧,那“人”字形的羊肠小路,又窄又险,平时空人过都要小心的。挑上两大捆柴,一走就抵在崖面上了,哪里能转过身子。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铤而走险,进退维谷,这两个词就是这么造出来的吧。他明知进入险境,只好硬着头皮往过闯了。这一挣扎,就糟糕了。脚下不由打了个趔趄,差点连人带柴掉到深渊里去。情急之下,一把撂了扁担,急忙抓住崖面上的一截荆棘根。柴没了,总算人还在。几天后,他才对我妈妈讲这个十分危险的经历,并且叮嘱我妈妈不要让我爷爷知道。
至于每年秋末冬初,他总要约几个同伴,带着干粮,拉着架子车,长途跋涉,到子午岭边缘的九岘林区砍柴拉柴,那更是定盖不挪的活路。三四天一个来回,口渴了讨水,饿了啃冷馒头,天黑了住废弃的破窑洞。半夜经常听得狼嚎狐鸣,夜枭哀啼,令人毛骨悚然,难以入眠。那路途上的风尘艰险,汗水雨水,谁能说得清啊。天下没有比农民再苦的营生了。但是为了一家人的温饱,只能拼了。
年复一年,只要有空闲时间,爸爸妈妈和爷爷都要收拾柴火的,我也会跟着帮忙。即就是在路边割一把青蒿,几簇蓑草,扫一筐树叶,也是值得的。
因为爸爸妈妈和爷爷的辛勤劳作,我家年年冬天都有充足的柴火做饭取暖烧火炕。寒冷的冬日里,一家人坐在或躺在热腾腾的火炕上,一边做着手里的活儿,一边聊着闲篇儿,看着窗外大雪纷飞,北风呼啸的景象,那真是别样的幸福时光。
没有钱花,那可自己不能造出钞票呀。虽然我爸爸心灵手巧,能画出纸币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是犯法的事儿呀。没钱就想法子赚钱嘛,总不能傻傻地等天上掉钢镚儿。
那个时代是铁桶一块,许多事不准干。比如生产队社员没有组织批准,没有介绍信路条,一般不能外出打工,不能搞贩卖做生意的。我听爷爷讲邻村车平村的一个脑瓜精明的人,因为在黑市贩卖粮食,搞投机倒把,还因为到子午岭林区偷偷伐树卖木材,工棚起火,跟着他的几个穷兄弟差点被烧死,自己烧烂了头皮侥幸捡了半条命回来,却被眼睛雪亮的革命群众检举揭发,打成了“坏分子”。我亲眼看到那次批判大会上,顶着半边癞痢头的他,大热天穿着破棉袄,被戴绿军帽腰扎皮带肩挎七九步枪的威风凛凛的基干民兵,用麻绳绑了趔趔趄趄地推到几千人大会上,弓着腰,低着头,戴着木牌子被批判示众。露天会场上人头黑压压的,口号声震耳欲聋,拳头举得乌央乌央,那阵势挺吓人的。
在那个天天大搞“斗私批修”“抓革命,促生产”时期,借你几个老虎胆,你也不敢开小店,办工厂。
做啥事能赚钱呢?怎么做才能赚钱呢?我爸爸就偷偷地做小手工品,背到黑市上变卖了换钱钱用。这个容我后面再细说。
总之,我爸爸像一匹西北高原上的骆驼一样,用他有力的肩膀,宽阔的脊背,扛起了我们的家,养活了我们弟兄几个和爷爷奶奶,给了我妈妈一个男人所能给予的,虽不富足但也舒心的朴素的幸福。他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他尽了一个父亲、儿子、丈夫的所有责任。他像一堵坚实的城墙,为我们遮风挡雨。他又似一根铁柱,撑起了风雨飘摇的家庭大厦。他更像一轮太阳,给我们全家带来了温暖和生机。
(未完待续)
2022年8月于陇东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