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想起母亲,便想起温暖二字,只因儿时日夜的关怀与呵护;细想,便又想起苦这个字,只因母亲操劳甚多,尤其是长期不得父亲善待,想必心里也一直是苦的。

母亲出生于隔壁村,姐妹兄弟七人,排行老大。父亲成分不好,被当成地主家批斗,母亲能够嫁给父亲,想来以前家庭情况也很不好。母亲没有文化,不认识字,是标准的文盲。据说,后来村里组织过扫盲运动,安排基本的识字学习。母亲及一帮农村妇女基本上就是嗑瓜子聊天,毫无学生的自觉,什么都没学到,不了了之。在农村,不认识字委实不怎么影响生活和劳动,在屋里操持家务,在外边种地砍柴。但还是有诸多不便的。比如每次要拿家里的书本盖个酒坛,或者撕纸上茅房,便分不清有用还是无用,常向我询问意见。父亲经手的药品更是不敢乱动,以免搞错。

母亲没有什么所谓的才艺,更欣赏不来那些高山流水的东西。父亲喜欢听音乐,而且喜欢开得很大声,母亲有时便会埋怨太吵,影响女人们谈话聊天。母亲很务实,日常的吃穿用度,柴米油盐是她关心的。父亲行医,没有作息规律。有时病情急迫,一家人正在吃饭,也只好放下碗筷。母亲将饭备着,往往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有时一晚上都回不来。母亲力行节俭,小时候家里穷,衣服总是打上一块块的补丁,唯有过年才能穿上新衣服。我因为长高穿不了的衣服,还要给妹妹和弟弟穿,尤其是弟弟,心里一直为此不满吧?

母亲是个健谈的人,这是与父亲不多的共同点。母亲很喜欢串门,晚上没什么事情了,找人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围着柴火,东家长,西家短,这大抵就是她休闲的美好时光了。母亲爱看电视,对于不识字的母亲来说,这应该是从外界接收信息的最好通道。最近没什么事,弟弟又给装了网络电视,连续剧一天能看十集,引得父亲牢骚不断。我想这大约也是因为在城市里面寂寞无聊。

每次打电话过去,母亲都很喜欢,聊着聊着,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多数时候,都是父亲要求中断电话:“有什么聊的?”母亲通常是不满意:“我说话声音又不像你那么大喇叭,吵不到谁。”父亲有时是蛮横无理的,因为多一个手机号码,多一份一二十块的月租费,就将母亲的手机停了。母亲常会问我:工作怎么样?公司效益好不好?加工资了没有?怎么工资加得那么少,那么慢?大体上在她的认知里,工资就应该越来越高。

母亲没读过书,但其实很聪慧,而且情商很高。到省城南昌住几天院,就学会了流利的普通话,并且与病友们打成一片。父亲很多时候不着家,母亲一个人张罗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田里的事,爷爷奶奶的事,小孩的事,母亲照料基本周全,邻里关系也是相处很融洽。唯一的问题大约是不够细致,屋里缺少细心的整理,于是找东西便是家常便饭。

父亲不怎么在意母亲的感受,对母亲少有称赞,多有挑剔。不知从何时开始,家里便常有战争。每次争吵都惊动周围邻居,来劝架说和的不少。我记得每次他们都是站在母亲一边,批评父亲的所作所为。父亲性格急躁,脾气直,说话经常不讲后果,为此母亲总要去说通,以免别人误会。所幸吵架的时候,父母亲还是比较克制,极少砸东西,雨过天晴后,日子还是继续过。直到母亲因直肠癌住院,父亲面临生死离别,似乎一下明白母亲的重要性,对母亲的态度终于大有好转。吵吵闹闹,几十年就过去了。

父母亲吵架多次吵到要离婚的程度,也有真的分家分灶,各过各的。每当闹离婚的时候,母亲总会想着把我拉上,让我跟她过。大体上我最大,能够帮忙做些家务活、体力活了。通常这种时候,我都会点点头。最严重的一次,母亲直接服毒自杀,幸好及时抢救了过来。具体因为什么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但每次想到这个,心里便收紧在一起。如果不是上天垂怜,很难想象这个家会变成为什么样子。记得我在县城上高中时,有段时间经常会做噩梦。梦里下着瓢泼大雨,父母亲又在大声地吵架,家里的房子受不住风雨的侵蚀,垮塌了下来。

母亲是很要强的人,干农活不甘人后,常挑重担。2007年,父母亲来到深圳和我们住了一年。期间闲不住,先后去收废品,去超市做保洁,又在小区做保洁等。2010年随弟弟前往厦门,在厦大白城沙滩,销售旅游商品。父母亲完全不顾夏日的炎炎烈日,工作热情持续高涨。母亲更是拿出拼命的架势,不知疲倦,皮肤都被烈日晒得黝黑黝黑,近乎成了黑人。从家庭主妇,到能够在外面赚钱,母亲应该是很兴奋的,感觉人生都更有了价值。如果年轻时出来,也不是受限于文化知识,母亲大有机会成一个女强人的。

母亲是勤劳贤惠的家庭妇女,也是顽强拼搏的劳动强人。劳作的辛苦没有压倒她,可怕的癌症也没有击垮她。愿她每天能够多几份快乐,少两分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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