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顾氏听到这里气急败坏跳起来骂道:“老贼,杀胚!你不要空口白牙诬赖人,如果你拿不出证据来,我就一把火烧了钱家大院!我冤枉呀,我现在就死给你看……”着要奔去撞墙,被众人拉住,她就瞪足捶胸地豪哭起来。
钱万兴在茶几上用手掌猛一拍,吼叫道:“嚎什么丧?竖起狗耳朵听着,今天我没有闲工夫揭那些烂事,现在慎重警告你,如若你在半小时内去大厅见礼,我尚念在夫妻情分,保留你大太太的名分,如果不肯去大厅见礼,我从此取消你和儿子钱仁孝的一切继承权,明天就去法院办离婚手续!”他说完也不等回答,转带着随从离开,这时屋内响起一片哭骂声……
钱万兴一脸凶相回到议事厅,洗脸漱口,坐定喝茶稍作休整,他想,“现在离拜堂见礼吉时只有半个多小时,请示身份严峻,估计丽红出席问题不大,而顾氏以她凶悍刁蛮的性格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把刚才的情况与崔士雄、来福说,指派来福去布置护卫宝花的措施,又重新审定见礼名单。删除一些见礼人员,其中也包括那位老姑奶奶。等一切安排妥当,他急忙恢复新郎装束来看宝花。
他见宝花笑容满面迎上前来,不禁一喜,但又想到如狼如虎的顾氏和狡猾如狐狸的丽红,她俩极有可能当众使出什么诡计来伤害这样纯洁善良的女人,心中又是一悲,一时悲喜交集,神色怅然。
细心的宝花也隐隐约约感到丈夫的神色不安,估计在见礼问题上遇到了麻烦,就温柔地握住他的手问:“你怎么了,太累了吧?我们就向祖宗叩几个头,取消见礼仪好吗?”
钱万兴没想到宝花如此冰雪聪明,不由十分感慨,就势握住她的手抚摸着一笑说“傻丫头,你只有见了礼,才能获得亲戚承认,才算是进了钱家门,算是钱家人,怎么能取消见礼呢?宝贝,不过你要做好一定的思想准备,如果大太太和丽红对你有什么不敬的行为,你可要扛得住,坚持下来啊!”
宝花听了心里猛然一惊,她对进府可能会受到排挤和刁难有一定思想准备,但从没想过在进府的第一天见礼仪式上就会出现糟糕的场面,现在从丈夫疲惫不安的神态中感觉到刚才一定是发生了怎么事,既然自己决定进府,就应该拿出勇气来。于是她定一定神镇静地说:“谁叫我抢了他们的丈夫呢?让她们发泄一下吧,总不至于把我吃了!”说完淡然一笑。钱万兴见宝花这样通情达理,豁达大度,心中更是十分愧疚和爱怜。”她真是一位千金小姐的风范,可惜委屈她做我的小三。”连忙安慰说:“宝贝,你不用怕,估计不可能出多大的问题。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已派人周密布放,断不会伤害你。”接着他转身对兰娣说:“你是个机灵鬼,大胆又泼辣,你要用心保护好宝花姐,帮助我把今天的婚礼和宴席顺利办好!”
兰娣自从来到宝花身边,还是第一次听到钱万兴这样慎重嘱托,知道一定有什么意外事故发生。于是她连忙点头允诺,加倍小心,振作精神,不敢离开宝花半步。
这是一间坐北朝南,画栋雕梁,宽敞明亮的中式大厅,今天张灯结彩,装饰一新,充满吉祥喜庆的气氛。北墙正中放置一张华贵典雅的紫檀木雕花香案,案前连接着一张配套的紫檀木雕花方桌,桌上放置大红绣花桌毡,上面有一对金光灿烂高大雕花铜烛台,龙凤大花烛正在燃烧着红艳艳的火焰,一只配套大香炉里燃着一柱印度奇男香,馥郁的香气飘散到整个大厅,使来贺喜的嘉宾都能感受到祥和温馨的气氛。在香案上放满鲜花瓜果的精美糕点,香案上方墙壁上高高挂起一副乐呵呵彩色和合两仙。在画幅上是一个红色霓虹灯组成的硕大囍字,红彤彤、亮堂堂十分绚丽。在方桌左右各放置一张雕花带扶手紫檀木太师椅,上面铺着崭新绣花红缎坐垫及靠垫,方桌前花岗石地坪上有一对绣花红缎拜垫,那是给新人跪拜行礼用的。往前几步,东西两侧各有四座一字排开的红木靠背椅,椅上也放着一式的坐垫,椅子之间用红木茶兀隔开。中间一大片地坪上铺着一条厚实的红色羊毛地毡。再前面厅内厅外一片空地及东、西厢房都留作开宴之用。
为迎接良辰吉时到来,管弦笙箫齐鸣,贵客们都从高各处涌来看迎亲仪式和美丽的新娘子,大家见大厅里这番热烈隆重的排场都在窃窃私议。按理,一般大户人家娶了个三姨太,都是用一顶小轿或一辆汽车接来,在厅堂先拜祖宗,后拜公婆和丈夫再向正室和侧室行礼,然后接受仆役等人祝贺,办两桌家宴已经算是很看重了。而今天这位三姨太进门,排场竟然像娶正室的派头,可见这位新娘在钱老板心中是如何得宠。
宾客中钱家至亲都请来了,钱万兴还请了生意场上一些知己朋友和公司里重要职员,还有大太太家族中一批至亲。本来这些人可以不邀请,但他想为今后宝花与大太太和睦相处,也算给足了大太太的面子。原来他还想为宝花邀请一些葫芦街乡亲,但宝花想的周密,她说:“那些穷家小户到富家去吃喜酒其实是一件受罪的事,为筹备贺礼、添置服装就会拉下一屁股债,结果反而把他们害惨了。再说自己身份再抬高也只是个小妾,到时大房、二房如果闹出什么洋相,反而是乡亲们看了心里难受!”于是在宝花和兰娣的坚持下就没有邀请葫芦街的人。
在乐曲声和热烈的掌声中,钱万兴挽着盛装丽服的宝花从花厅卧室姗姗来到大厅,由崔士雄做司仪宣读礼程:两人面对香案和空着的太师椅进行三跪九叩首,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父母。然后夫妻相对鞠躬行礼。这也是一出格的礼节,顿时引起大厅的许多来宾啧啧称奇,因为一个小妾,没有夫妻对拜的资格。当然这也是钱万兴有意要抬高宝花在钱府中的地位,特意将她作为正室夫人看待。这时大太太和丽红都被逼着来到大厅,见到这种情景,当场气的半死,但又不敢发作。最后大太太勉强接受了宝花三鞠躬,丽红受了一鞠躬她们都大咧咧地坐着没有还礼,少奶奶骆素珍由于心病勉强支撑着到场,向宝花鞠躬算应付了门面,但宝花不肯坐着收礼,她偏立一旁并半躬身子还礼,这一举动收到许多宾客的赞美。
接下来是向亲戚长辈行礼,崔士雄拿着主人事先拟定的名单来唱名,先引导钱府至亲长辈依次坐在太师椅上,由兰娣扶着宝花一一跪拜叩首,但这些至亲都知趣谦逊礼让,拉扯着不肯让宝花下跪叩首,但宝花还是下跪了,钱万兴在旁陪着鞠躬行礼,这些长辈都给了丰厚的见面礼。
最后轮到大太太身辈上的亲戚,崔士雄也是一一唱名,引导他们在两排红木靠背椅上坐定。那年代,人们非常看重名分、辈分,虽然刚才他们被钱万兴斥责,但现在谁也不肯放弃这象征地位和荣誉的见礼。钱万兴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肯把事做绝,还是陪着宝花一一向那些长辈鞠躬行礼。
等众人礼毕乐停,钱万兴和宝花也疲乏至极,转身想回花厅休息,这是突然又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妪怒容满面,呼哧、呼哧喘着气用力挤过人群向靠背椅上坐去。这老太太头发花白,梳了一个小小田螺髻,髻上插了两支银钗,脸色干瘪黄瘦、眯细眼、尖嘴巴,上身穿一件宽大的镶边青色贡缎夹袄,下面一条古铜色贡缎百褶裙,坐在那里活像一件泥塑木雕的老古董。只见她用双手拍着自己的腿,扯开破锣嗓音喊叫:“杀个狗屁人家、畜生人家,有爷娘生,没爷娘教,不懂规矩啥,不把我老姑奶奶当长辈呀!真是狗眼看人低呀!我糊涂的阿爸呀,呜嗬……侬当年为啥要救断命钱老头子呀呜嗬……让伊杀脱骷颅头来,今朝我和侬孙女就没气来受哇……呜哇欧……”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拿腔拿调拍着双腿呼天喊地豪哭起来。
众来宾被这老太的哭丧调惊呆了,钱万兴气得手脚冰冷,脸色铁青,急忙在人群中寻找崔士雄等人赶紧把这寻衅闹事的老货赶出大门。这时只见搀扶着宝花的兰娣叫道:“宝花姐,你不要怕,我来处理!”她几步就奔到老姑奶奶的背后,两手搭在老太的两肩上,用力来回拿捏按摩。嘴里叫唤:“老太太,今朝是钱府大喜的日子侬哭啥呀?应该笑才对呀!”说着就把两手伸到老太的咯吱窝里去抓痒。
那老太正唱着哭丧的调子嚎得起劲,不提防有人伸手来按摩。心里一惊,就停止哭嚎,回头来看,见是一个笑嘻嘻的丫头,正要开口骂人,兰娣双手用力给她挠痒,嘴里还一个劲的喊:“嘎希希……嘎希希……”这个凶蛮的老太婆从小就特别怕痒,她一面闪躲,一面竟“格格……格格……”大笑起来,把身子缩成一团,笑吧又哭,哭止又笑“格格……呜嗬……格格……呜嗬……”这一滑稽的场面引得在场的众宾客拍手欢呼、哄堂大笑来了一“满堂彩!”这时崔士雄和来福见此机会连忙笑着上前将老太从椅子上像老鹰抓老猫似的一把提起,把她架到大太太房里。派人看守了。大太太见了自知理短也无话可说,自己就在房内陪着老太,不再入席。但两人心里十分怨责,老太要孙女发誓给她报今日之仇,顾氏竟对天跪下发起重咒:“为了顾氏家族的颜面,不报此仇,我不得善终!”
大家没想到老姑奶奶这场嚎丧闹剧竟在一片笑声中收场,众来宾都盛赞兰娣聪明才智,钱万兴这时也不得不佩服兰娣的泼辣能干,至此,他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吩咐崔士雄准备开宴,招待来宾入席,自己和宝花回房稍作休息,重新换装出来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