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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淀斌

陈钢18岁那年，高考落榜，因家贫，没能继续留在县城复读，只好卷起铺盖回到村里。

陈钢虽未考取大学，但在2000多人的村子里，依然是“墨水”喝得最多的人，再加上他长得清秀白净，一副文弱书生相，村里人都笑称他“秀才”。

秀才性格内敛好静，平日总是呆在家中，沉浸于各类闲杂书籍之中，偶尔跟随父母干点农活，却是笨手笨脚尽添乱。

父亲让他到地里给豆苗除草，半天下来，草是没了，豆苗也伤了大半，气得父亲在地里直跺脚，连抽了半包烟。

母亲让他去给菜地浇水，秀才一连浇了三天，手上都磨出了血泡，等母亲去摘菜时，才发现蔬菜几乎已全部干死，原来秀才这几天都在“帮”相邻的别人家的菜地浇水。

有次，秀才问父母，村里长那么多韭菜干嘛？吃得完么？随即招来父亲一顿数落：“那是麦苗！你哦，真是文不像秀才、武不像个兵！”

村里的年轻媳妇看见秀才，故意逗他：“秀才，你整天闷在家里，什么庄稼活都不会，将来哪家的姑娘愿意跟你？”

“不跟就不跟，要……要你管！”秀才头一低，红着脸赶紧躲开。

那次，隔壁邻居建房，想把院墙向秀才家这边挪一挪，秀才父母心里不舒坦，与其争论。秀才赶紧放下书本，拼命拉回父母：邻里之间，和睦相处！让他三尺又何妨？气得父亲狠狠踹了他一脚：没用的书呆子，胳膊肘尽往外拐！

“唉，这娃书读多了，脑子不活套，又不会干活，将来怕是废了！”秀才父母背后总是唉声叹气。

见多识广的村长有次跟秀才父亲闲聊：不如让秀才去当兵，他高中毕业，在部队兴许能考个军校，以后那就是军官了！

秀才父亲一拍大腿：“哎，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父母与秀才合计，秀才竟一口答应：“我早就想出去闯一闯了，村里人都叫我“秀才”，多少有点讥笑我是“穷秀才”、“酸秀才”的味道！”秀才似乎有点憋屈。

次年春，县人武部来乡里征兵，秀才第一个报名，政审、体检一路顺畅。

没几日，秀才身穿绿军装，胸戴大红花，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和一帮年龄相仿的新兵，跨上了部队的军用卡车。秀才父母悄悄抹着眼泪，跟着缓缓驶离的军卡跑了很远、很远。

村里总不乏说闲话的：秀才这身板、这性格，怕是到了部队也难混出来个名堂来……

转眼，秀才当兵已一年，他在信中告诉父母：儿在部队刻苦训练，争当标兵，身子骨比以前强壮多了，还当上了副班长，儿已向连队申请报考军校，正在抓紧复习，儿有信心能考上……

父母看信后喜极而泣：想不到这呆娃子当兵才一年，竟像是脱胎换骨！看来村长说得对，部队是个大熔炉，能锻炼人！

一日上午，秀才父母去地里干活，在村头碰到村长，村长说：近来中越边境战事不断，听说几大军区都在老山前线轮战呢，秀才所在的部队没什么动静吧？

秀才父母听后很紧张，赶紧写信给儿子：儿啊，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娃，万一部队派你上战场，你可一定要跟首长说清楚啊……

很快，秀才回信：父母大人，保卫边疆、不让外敌侵占每一寸国土，是我们军人的神圣使命，我可不能退缩！儿几日前已报名参战，等你们读到此信时，儿已奔赴老山前线……儿定会平安归来，儿还要考军校呢，父母保重身体，勿念！

秀才父母泪流不止：这个呆娃子，万一你有个好歹，让我们怎么活啊？邻居们听闻秀才上前线打仗的事，也都纷纷宽慰他父母，秀才肯定会凯旋而归的。

秀才父母隔三差五便会到乡人武部，打探老山前线和儿子的近况，然而他们只能了解到老山战役的大概形势，却无儿子的半点消息。

他们就这样提心吊胆、忧心忡忡地熬过每一个日夜。

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秀才父母又去乡里，在村口迎面遇上村长和乡人武部王部长，见他俩脸色阴沉，秀才父母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村长和王部长看着秀才父母欲言又止，在秀才父母的再三催问下，王部长终于慢慢开了口：“乡里刚刚接到县人武部通知，陈钢同志在老山前线已光荣牺牲……三天后，部队将专人护送陈钢同志骨灰回家……”

王部长的话还没讲完，秀才父母已瘫坐在地上，随后便抱头痛哭。王部长、村长和随后赶来的村民，赶紧将秀才父母一路搀扶到家中竭力安抚。

秀才牺牲战场的事在村里立刻炸开了锅。人们痛惜地说，秀才为守卫疆土英勇牺牲，死得光荣!只是他这么年轻，太可惜了！但也有人不知从哪听到的消息，说秀才在战场上害怕了、退缩了，却被流弹意外击中身亡……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三天后，几位军人在县、乡、村三级干部的陪同下，将秀才的骨灰一路护送到家。

秀才家门前屋后，被前来探望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大家还在议论纷纷，做着各种揣测之时，带队的军官当场大声宣读了部队的公文：

“陈钢同志在老山前线英勇战斗，是“尖刀连十八勇士”之一，他毙敌数名后，又接连摧毁越军两个火力点，随后不幸被敌军炮弹炸断双腿，昏倒在地。陈钢同志苏醒后，又拖着残缺的双腿，爬行到敌军的一个暗堡，拉响手雷与敌军同归于尽……陈钢同志的英勇事迹得到连队和军区的高度褒奖，连队追认他为中共党员，军区为他追记二等功。”

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中传来一片唏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