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义德退回城内之后,立马向远在撒马尔罕的阿布·穆斯林送去一封信,将唐军规模,战力,战术特点等关键信息逐一汇报。
信使从怛逻斯城出发,星夜兼程赶至撒马尔罕,将信件送到了阿布·穆斯林的手上。不过,阿布·穆斯林早已成竹在胸,在收到信件之前,他便派齐亚德领7万大军,浩浩荡荡奔赴怛逻斯城。
与此同时,高仙芝正在牙帐内与部下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坐在高仙芝身旁的副将段秀实性格沉稳,能谋善断,人称“小诸葛”,高仙芝对他的才干颇为赏识,虽然他的职位不高,但心思缜密,对战场的观察精细入微,总能发现别人看不到的破绽,提出一些切实有效的对策。尽管在段秀实的内心对此番劳师远征并不支持,但高仙芝依然喜欢将他带在身边,一来可以为其出谋划策,二来可以时刻提醒他谨慎出兵,防止盲目自信。可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唐军这一边,高仙芝内心也不免有些动摇和疑虑。
在军事会议上,高仙芝眉头紧锁,充满忧虑地说道:“若大食军在城内死守,我们该如何是好?”高仙芝的忧虑不是凭空而来的,因为此次远征唐军并没有带多少大型攻城器械。
段秀实看出了高仙芝的疑虑,说道:“将军莫忧,末将以为,大食军不会固守城池的,定会出城迎战!”这并不是段秀实在宽慰高仙芝,而是基于战场的观察得出的结论。
“哦,你能如此肯定,那原因是什么?”高仙芝问道,眼睛里透露出惊喜。
“大食虽不如我大唐,但在他们心里自己的国家也是天朝大国。他们遵奉真主为这世间唯一的神,他们坚信自己的军队有真主的保佑,定能取得节节胜利。大食军没有与我大唐安西军交战过,虽可能有所耳闻,但初次交锋绝不会示弱。因而龟缩城内,应该不是他们的作风,更何况,大食以骑兵见长,见我军以步兵为主,定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段秀实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闻段秀实的分析,高仙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连连点头。
“据我观察,他们虽擅长骑兵作战,却不懂兵法,我大唐有李卫公传下的六花阵,专克骑兵。”段秀实自信地说道,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
“好!说得好!明日他只要敢出城,我们就用六花阵击破他大食铁骑!哈哈哈……”高仙芝自信满满地拍了拍桌子,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云层,洒向怛逻斯河,河水波光粼粼。晨光之下,高仙芝下令,在河谷边集结军队。
训练有素的唐军士兵个个精神抖擞,他们迅速结队。这两万安西军算得上大唐最精锐的部队,葛逻禄与拔汗那的骑兵在军队两翼和后侧护卫,就这样,三万唐蕃联军在高仙芝的带领下,斗志昂扬地跨过怛逻斯河,气势汹汹地扑向怛逻斯城。
一路上,旌旗招展,铠甲鲜明,战鼓隆隆,加上昨日的首战告捷,唐军气势如虹,每位唐军士兵的内心油然升起强烈的斗志与自豪感,很显然,这注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与此同时,在城内,悠扬的唤礼词响起,阿拉伯士兵们集结在城内的广场,排成整齐的列队,肩挨着肩,向着同一个方向,集体礼拜。
赛义德来到军前,面对数千名穆斯林战士慷慨激昂地说道:“对于中国人的挑衅,我们不能视若无睹,龟缩在城内,勇敢的穆斯林战士们,我们有真主安拉的护佑,随我出城迎战,打败那些狂妄的中国人!”
赛义德振臂一呼,城门随即开启,阿拉伯骑兵全副武装,向怛逻斯城外集结。赛义德让骑兵摆开阵势,这种阵法称之为“五肢阵”,这是阿拉伯骑兵最擅长的一种战阵。具体是怎么实行呢?让笔者来介绍一下,所谓五肢阵,是由中军、左前、右前、左侧、右侧组成,军队发动冲锋之时,五阵皆动,如同五把尖刀同时刺入敌军阵营。这是阿拉伯人与欧亚游牧民族作战过程中,逐渐形成,在对付许多游牧民骑兵之时,收效显著,但是唐军与他们以往交手的对手完全不一样,相比唐军的六花阵,五肢阵还略显稚嫩,毕竟六花阵历史悠久,它是脱胎于诸葛亮创立的八卦阵,无论从历史底蕴还是作战经验和军事智慧,五肢阵都是无法与其相比的。
七月的中亚,炎热而干燥,一边阿拉伯骑兵策马狂奔,一边的唐军将士拉起弓弩,一时间,热风卷着漫天黄沙,箭矢飞射如雨。
阿拉伯骑兵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冒着箭雨,冲向唐军阵营。
唐军摆出六花阵,率先迎击阿拉伯铁骑的是李嗣业率领的右厢前军,一阵猛烈的箭雨之后,唐军立刻拔出陌刀,斩断敌军马腿。侧翼的两支厢军则朝着阿拉伯骑兵后方施放弩箭,一时间,血溅沙场,人马俱碎,士兵的嘶吼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不久,赛义德吹响了号角,阿拉伯骑兵的五肢阵型突然分别向左右调转马头,在远处集结后,再次冲向唐军。
唐军即刻变阵,以另一方阵在前阻击,李嗣业的阵营则向侧面移动,陌刀手调整位置,弓弩手开始向阿拉伯军后方不断射箭。
六花阵对决五肢阵,中世纪历史上,东西方两大帝国最精锐的步兵与骑兵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厮杀。
此时,拔汗那与葛逻禄的骑兵部队则在唐军军阵的两边侧翼来回策应,在来不及变阵的时候截杀阿拉伯骑兵,或是骚扰其后方,他们的侧翼助攻一度让赛义德头疼不已。
两军从清晨战至黄昏,死伤颇多,唐军以六花阵为依托,组成坚固的军事防线,未让阿拉伯人讨到任何便宜,况且还有葛逻禄与拔汗那这两支盟军的巧妙配合,再加上人数上的优势,唐军占据了上风。
高仙芝信心满满,此时的唐军无论在人数上还是在战斗力上都是阿拉伯军的数倍,只要再坚持三天,阿拉伯骑兵军团就会崩溃,趁着敌军士气大挫,唐军便可一鼓作气,拿下怛逻斯城。
可是高仙芝万万没有料到,阿拉伯的7万援军正从撒马尔罕马不停蹄地赶来,五日之内,只要赛义德守住城池,援军一到,双方便可攻守相易了。
此后,两军在城外的野战又进行了三天。
一连四天下来,阿拉伯骑兵的数量锐减,只剩下原来的一半,眼看五肢阵将无法正常运转。
第四天傍晚,落日的余晖染红了云霞,赛义德率领残军退入城内,而高仙芝见敌军士气萎靡,便一声令下,对怛逻斯城发动了总攻。
一时间,城外杀声震天,唐军士兵架起云梯向城墙上的守军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城头的一群中亚迪赫干联军,不断投下巨石,倾倒火油,短短的时间内,不少仰攻的唐军士兵从云梯上坠落,死伤惨重,这不是高仙芝希望看到的结果,毕竟此番西征,唐军孤悬域外,若伤亡太大,又无法就地补给,未来很可能陷入绝境,此乃兵家大忌。怛逻斯城终究不是最终的目标,这次远征,就是要彻底在中亚立威,阻断阿拉伯人的东进步伐,因此没有必要为一座小城死磕。
于是,高仙芝丝毫不敢迟疑,即刻下令,鸣金收兵。
唐军撤退后,城内死一般地寂静,迪赫干联军虽然击退了敌军,但已是疲惫不堪,将士们脱下满是鲜血和污垢的铠甲,往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抹上治疗外伤的阿拉伯特有香药。
宵礼之后,赛义德带领所以参拜的军将们一起向真主安拉做了祷告,祈求齐亚德率领的援军能够及时赶到,祈求真主保佑所有穆斯林战士,能够抵挡住唐军猛烈的攻势。
赛义德又命令士兵将战死的穆斯林将士的遗体用洁白的“可帆布”包好,将脸朝着圣城麦加的天房(克尔白神庙)的方向埋入墓坑。
埋葬好战士的遗体后,再集体为他们吟颂《古兰经》,并祈求真正能优抚他们的灵魂,升入天堂后,给他们美好的归宿。
对于异教徒来说,穆斯林所谓的天堂是什么样,无法想象,唯一可见的就是这人世间的战争是如此残酷,在战争面前,每个人如蝼蚁一般脆弱和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