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屋后有一片竹林,那里曾是我少儿时接触自然、满足好奇心的乐园。
竹林高于屋顶,从檐后上去,有一条呈之字形的小径。我时常走上小径,到竹林中去玩。
小径檐坝上长着箬叶,洋禾姜,还有几株“炒肉花”,即黄花菜。记得曾祖母在的时候,还有一种形似菖蒲的草,夏天开喇叭形的白花。在我歇书后,曾在这小径隙地告过天麻。
在小径“之”字的中部,有几棵瘦且矮小的茶树苗。茶树苗旁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石头边有一棵杜仲树。杜仲叶有许多纤丝,即使把叶子捶碎成一团,拎起来仍连在一起,似一张薄薄的网,我时常摘杜仲树的叶子来玩。
竹林中还有一棵桃树,清瘦单薄,春天来时偶尔开三两朵桃花,除我之外,不为外人知晓。我常在清晨到竹林中来背书。早晨的阳光从屋后斜照到竹林,透过竹子的间隙,射出条条五彩的光芒。黄昏的时候,总有蜻蜓停在林间草叶尖上。有一种很纤弱的小蜻蜓,细细长长的身材像一根火柴棒,眼睛大而突出,翅膀轻盈似梦。枝叶空隙常有蜘蛛网,用一根细竹前端绕成圈,圈中粘上网,用它来捕蜻蜓。
竹林里最新奇的,要数初春时节冒出来的新笋。你不知道新笋在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有时在枯叶下,在竹根脚旁,有时从石头坝缝中也冒出笋来。因而每一回都要仔细地搜寻,挖笋的乐趣也便在其中。
才探出头来的新笋被发现的那一刻,是最令人欣喜的。想必是昨夜间,或凌晨的某个时刻,悄悄地钻出了地面。有的还没有探出头,但土层面上已隆起条条的纵状沟纹。如果夜里下一场春雨,冒头的更多,这是雨后春笋真实的写照。
挖笋之时,动锄之前,先蹲下来,有时还需半趴下身,为的是查看笋的准确位置。用手扒掉垒起的土层,使笋尖露出头来。两腿站稳,轻轻地,极小心的,将笋尖周围的土一锄锄刨掉,一点点使它扩大,新笋也随之露了出来。不必刨周身,刨三分之二围的土即可,待笋根部露出,条锄照准笋的底部,正斩下去,一根完整的笋就被挖了出来。有点似挖红薯,关键得仔细,不能着急,若毛糙不小心,也会像红薯一样被挖破。
自家的竹林,出于爱惜,常舍不得挖,就去附近有竹子的地方寻找,去打场或相邻屋坝交界的地方。有趣的是,在打场人家码的草垛堆下,我们叫“草盆”的底下常有竹笋出现。因为竹子的根在地下爬伸得很长,爬到哪,哪里就会长出竹笋。那时家家都有竹子。草盆常码在竹子不远,有的干脆借竹子作主骨。干稻草是牛过冬的粮食,被扯得东缺西漏的,新笋总被发现。因为草堆的挤压,嫩黄的笋尖歪长在一边,显得格外的嫩。草盆底下挖起来实在不便,但我们有的是办法,总要把它挖出来不可。挖出来完好无损,简直是一件本领,拿在手上要炫耀一番。
说到新笋,其实是馋吃笋的滋味啦。
新挖出来的笋,一般十余厘米长。这是第一批春笋。肉质结实,脆嫩鲜美,营养丰富。
挖回来剥去外层的笋衣,露出圆锥柱形的笋肉,一层一层的圈,洁白纤嫩,特别是底部的层纹,带有一圈圈凸出的紫红点,很是好看。
洗净,切丝,大蒜、青椒切段同炒,放一勺辣椒粉,微辣,鲜香,可口。或切片与韭菜、肉片一起炒。总之,怎么炒都好吃。实话说,也是妈妈会炒菜,我并没有吃过别人炒的竹笋。
一个新笋能炒一大碗。多挖回来的,竹衣先别忙着剥,完好的将它放置在水缸脚下,阴凉处保存,第二天一样可以吃。
新笋的香味总叫人难忘。想起来,有春天的味道。那味道,叫我想起老屋的生活岁月,一伸手仿佛就在昨天。
很久很久,没有吃过家乡的炒竹笋了。这原是普通的菜,在这个时节家乡是很容易挖到吃到的。可于我,却是一种奢想。我想念家乡的炒竹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