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机场,他们很快打到一辆车,司机是一个粗壮的东北汉子,剃着光头,光着膀子,胳膊上有一条龙的纹身图案。吴娜娜刚坐进车里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要打车,为什么要去宾馆?在人生地不熟的哈尔滨,机场是最安全的地方,孙海明却说机场不安全,他的猪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出租车已经开走,吴娜娜没法下车。她紧紧抱住林振东的胳膊,心里对比着司机与他们三人的体力强弱。打眼看上去,司机与孙海明差不多胖,比孙海明要高一些。可是孙海明的胖是虚胖,司机一拳就能把他打倒。林振东倒是能跟司机纠缠一阵,但他胜在灵活,无法与司机硬碰硬地对打。她呢?唯一能做的就是脱掉皮鞋逃跑。若是司机真起了歹念,她盘算着最佳的逃命策略,撇下孙海明,她跟着林振东往道路两边的树丛里钻。
出租车没有上高速,而是在一条空旷的道路上行驶,隔着二三百米远才能看到一盏亮着的路灯。突然,出租车右拐,进入一条两车道的狭窄小路,地面顿时颠簸起来,路灯也消失了,周围漆黑一片,出租车的大灯照着两侧的树影阴森可怖。
孙海明问司机为什么走这条小路,司机说是一条近道。孙海明说他们不着急,走大道就行,绕点路没什么。司机说没事,指着出租车车牌对孙海明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拍张照片。孙海明不再说话,也没有拍照。车里顿时一片死寂,发动机的轰鸣声与轮胎碾压不平整路面的咯噔声分外清晰。吴娜娜把林振东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林振东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哼了一声打破车厢里的沉寂,又用力哼了一声清理嗓门,林振东说话了:“司机大哥,明天早上,这附近打车方便吗?我们还得去机场。”林振东的话说得亲切,车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很多。
司机考虑片刻,说:“宾馆附近应该有车,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记一下我的电话,明早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们!”
林振东笑着说:“还是记一下您的电话吧,万一打不着车,又得耽误事了。”
司机报了他的电话,林振东记在手机上,随后又闲聊起来。
林振东说:“哈尔滨这几年变化真大呀,五年前在这里上学,五年后回来,除了中央大街还是老样子,其他地方都不认识了。”
司机说:“可不是,这几年到处修路盖楼,我不开导航也进不了城了。”
林振东又说:“这次来出差,本来只打算住两晚的,可那帮同学死活不让我走,硬拉着我们又玩了一天,拖到今天,航班延误,反而走不成了,东北人的好客倒是一点都没变呀!”
司机哈哈大笑,说:“俺们东北人就三个爱好,一是朋友,二是酒,三是……俺们东北人最稀罕的事就是跟朋友一起喝酒。”
司机没有把三说出来,吴娜娜已经猜到是什么了,可见司机并非一粗鲁之人。说起哈尔滨,说起东北人,孙海明接过林振东的话,与司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越聊越投机,聊到最后,他们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喝一顿。
车里的气氛已经缓和,吴娜娜却始终抱着林振东的胳膊不放。她开始相信,林振东是一个很会伪装的人,至少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管他对女人的了解是多是少,他在其他地方表现出来的不谙世事都是假的。他第一次来哈尔滨,也仅仅在中央大街转了两个小时,若不是事先知道这些,只从刚才他与司机的聊天中,她也会相信,他在哈尔滨上了多年的大学,他在哈尔滨有很多要好的同学,他今晚没能走成,就是因为那些同学硬拉着他玩耽搁的,仿佛他一个电话,那些不存在的同学就会立刻出现一样。孙海明随后的补充也为他的谎言加分不少。可是,若不是林振东主动与司机套近乎,他孙海明怕是要一直坐在那里发呆吧!
当晚,他们来到宾馆,办好入住,走进房间,已经是次日零点十五分了。孙海明在微信群里喊他们下去吃饭,说是附近有一家烧烤店还开着门。吴娜娜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没去,她私信林振东,叫他若是看到商店,帮她带点吃的回来。
半个小时后,她刚洗完澡,房门被敲响,外面响起林振东的声音:“是我,林振东,给你带了点吃的。”
吴娜娜穿着宽松的睡衣去开门,睡衣的第一个扣子太低,半露的胸清晰可见;湿漉漉的头发松散地垂在睡衣上,零星地打湿了几个地方;脸颊也是红彤彤的,像是喝过酒一样。打开房门,林振东递给她一碗泡面,两根火腿肠,还有一盒牛奶。
她没有接,敞着门走回房间拿手机,问林振东:“多少钱,我给你转账。”
林振东始终站在门外,说话都有些紧张:“不用了,外面的——商店都关门了,这些是从——从前台拿的,账都记到房费里了。”
吴娜娜回到门口,接过吃的,向林振东道谢。
林振东说声不客气,匆忙离开。
关上房门,吴娜娜背靠房门,无声地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她知道,要林振东自己走进她的房间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还不可能。即使他真的进来,又会怎样?不会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可她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去开门,还来回走了两趟才接住吃的?她不想用魅惑、引诱等词语形容自己,可她现在的这身打扮,刚才的那些举动,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她在向林振东传达一些信息,诱惑还谈不上,但至少是对他毫不掩饰,对他完全放心。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了。她相信林振东能够收到她的信息,他并不傻,至少不像他看上去的那么傻。吴娜娜吃了两根火腿,喝了一盒牛奶,泡面不想吃了,但她不打算扔掉,她要把它带回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