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幸运地经历过书信年代
那时学生没有手机
连QQ都还没完全普及
日子过起来似乎比现在漫长得多
高中有过几个笔友
都是同一个城市里不同学校的姑娘
我们互当彼此的人形树洞
大家在信中分享各自的生活
碎碎念一些琐事趣事
我习惯用铅笔写信
有时写着写着就不自觉画了起来
以致寄出的每一封信更像是一本业余的图文集
我偶尔会收到笔友们附在信中的礼物——
有时是一片被夹得干干扁扁的叶子
或是几张最近拍的大头贴
在那个年代
送大头贴似乎体现着关系的不俗
记得一个姑娘总会在信中附赠她写的诗给我
后来上大学后我挑了一首录成歌曲寄给了她
——那些年总是充满着浪漫主义
进教学楼大门右手边就是收发室
每天早上入校我都习惯去看一眼
在厚厚一叠信中看到自己的名字
那种兴奋远远超越了多年后取快递的感觉
我每次回信都是在晚上做完习题后
选好合适的信纸 削好两根铅笔
再去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看上去颇具仪式感
写信时总有种感觉——
我一边写着字
世界一边就慢慢缩成了两人之间的连线
我沿着线由慢而快地朝另一头挪着步
寄信的过程也很讲究——
放学去隔壁书店买两毛的信封和80分的邮票
把邮票小心翼翼地贴在信封右上角
再用胶水在信封封口处涂了又涂
最后又画蛇添足般贴了条透明胶带在上面
工工整整地填好邮政编码和地址
第二天骑车满街找邮筒
每次把信投进邮筒后
我都猫下腰窥视着投信口
样子似乎很猥琐
反复确认信已经投进后才放心离开
现在来看
这一系列过程对强迫症患者极不友好
像极了后来高考涂完答题卡检查时的焦虑不安
我的高中生活充斥着压抑和孤独
书信便成了我那三年里的精神药物之一
高中毕业后书信时代就结束了
有的笔友渐渐没了联系
有的笔友转到了人人网
依旧偶尔会收到她们发来的站内邮件
少了手写的仪式感
总觉得文字变得机械而冰冷
多年后人人网也关闭了
——我总是对时代的更迭茫然无措
我经常会好奇
在这个年代还会不会有人再愿意手写几千字
带着仪式感和期待寄给另一个人
我母亲家有个箱子
里面至今保存着我收过的所有的信
厚厚一堆 满是旧纸的味道
那些大头贴里比着剪刀的姑娘们如今都嫁人了
不知她们还记不记得当年寄出的喜乐与迷茫
还记不记得我的那些粗糙的铅笔字
这个箱子里积攒了太多令人沉浸的碎片
我一直没再做好打开盖子的准备
穿越回现实远比穿越到过去更需要勇气
它像是个魔法盒子
我很怕触及
哪怕只是一个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