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身旁的弟弟用肩膀重重地撞了我一下,并叫道,“秋姐起床了,你要去贵阳勒今天,快起来准备了。”我迷迷糊糊问道:“几点了?”“五点了。”我使劲让自己醒来,但仍然迷糊着眼睛,翻个身趴着。妈妈已经不知何时起床,在灶间窸窸窣窣地活动。
妈妈在外间走来走去,不时搬动些小东西,听起来大概是在扫地,妹妹睡姿肆意,可谓香甜美满,小外甥被大被子遮挡着,我这角度看过去完全看不到,想必也睡得香甜,乖巧可人。弟弟躺着也不再有什么动静,爸爸在外屋睡着,呼吸均匀,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爸爸睡觉都不打鼾了,往日可是鼾声如雷的。
掀开被子的那一刻,我怀疑外面玄霜降雪了。我冷得直抖擞,嘴唇抖动不止,赶紧披上棉衣。这件橙红色带帽子的棉衣,几年前由姐姐那里经过妹妹那里又传到我的手里,大学几年我穿了几回,后来破旧了些,却也还完整,舍不得丢就拿回家放着。妈妈不乱丢我们的东西,总是用布匹好好包着,又或者用袋子装好。这几天早上太凉,我求她帮我找衣服,就翻出这件。在家穿着倒也合适,够暖,够舒适,够好看,我也喜欢那宽宽松松软软的感觉。
穿上棉衣顿觉暖和,又把鞋袜穿系好, 便拾步出门去。妈妈已经燃起一堂大火,屋里没开灯却亮堂堂的。我在家这些天早上大多都没有电,我用手机电筒照亮。火架上烧的是一锅水,锅子的把柄是塑料容易烧坏,妈妈用小火铲挡住火焰,不使烧到锅柄子。妈边扫地边说道:“快洗脸吧,水都烧好了。”
“我给你杀一只鸡,你带到那边去吃。这两天都没时间给你蒸药,到了贵阳你自己买一点天麻,白茯芍,人参,包在鸡腹中蒸熟了把肉和汤全吃了,补一补看看,你越来越瘦,人都小了大半。” 妈一边给我倒水,又往锅里添水,还一边叮嘱我怎么熬汤药。她把冷水掺和到盆里,觉得水不烫了才出门去。我拿着帕子才要洗脸,便听到宝宝哭声。
妹妹在忙着拉肚子,我抱着宝宝出来逛逛。天气冷的慌,几颗稀稀疏疏的星星垂在天际,暗淡得很,着实寂寞。宝宝穿的少,尽管空气清新,宝宝很喜欢,但我还是抱着他烤火。他人生头一回见到火,也是见识了世间奇妙,向来乖巧如他,教我爱得心疼。
我们正说笑,妈妈在一旁准备杀鸡。不想宝宝拉了臭臭,我和妹妹手忙脚乱给他清洗,换衣服,我给他烤衣服的时候恍然看到幼时妈妈给我们烤衣服的情景,妈妈的手如这塘火暖我寸草之心。
给宝宝换好衣裤,我洗好脸,妈也把鸡杀好了。我用手机给她照亮,她自己用嘴含着手电筒工作很不方便。这是一斤多点的本地土生土长的嫩母鸡,入药是最好的。妈总是喜欢嘀嘀咕咕地一遍又一遍给我说制作的过程,怎么炒怎么蒸,怎么配药,还一边担心我在城里买的药材不够好,要不要她给我找来。尽管她花了这么多心思,也许最后我什么也没做,仅仅是吃了,吃干净就完事。
时间不早了,我眼看窗外麻麻亮,便换上出门的衣衫,挎上包包。妈在里里外外地忙活,给我把杀好的鸡、鹅装好, 妹妹抱着宝宝烤火,我在一旁劈开柴禾,一块一块地将木片扔到火坑。妈很快帮我装好所有东西,然后拿出一把钞票,问我要拿多少。我说了个数,妈就开始数钱。“多拿两百吧,你帮我们买东西花了不少。”妹妹插话道。妈又多数了几张。“好吧,我以后还你啊,妈啊。”我笑着说。若是以前定然不要这么多,更不会这么说话,可现在面皮越来越厚了。嬉皮笑脸的跟妈妈要钱,这张人皮也只能这么丢着了。
妈把钱用纸巾包好,看着我放进安全的衣袋里才放心。提着袋子送我出门来。
临出门那一刻总是最最难过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那么多年那么多次的离别,每一次我都这个感受,从没有因为习惯而无感。突然有种害怕的感觉游走在我的五脏六腑,往后每回一次家就要受这离别之火炼狱吗?每一次离开的途中,我都很安静,就会思绪无穷,又愧又悔。我只轻轻说道:“妈,你自己注意身体啊。我走啦——”
“路上小心啊!有事记得打电话——”妈叮嘱的声音还是反反复复,我听着也不厌。一步三回头看看他们,妹妹抱着宝宝,他们三个一起目送我离开。我不知道是希望这段他们目所能及的路程更短呢,还是希望更长一些。太短了我怕我看不到他们,太长了我怕他们送我太久太累。他们转身进屋,我还依稀看得见他们的背影,天还没大亮,灰蒙蒙的的晨光。我一步一颠地沿公路走去,拐个弯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