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方百计离开井下

      在煤矿井下工作,脏,没关系;累,无所谓;找不到老婆,打光棍呗;关键是危险,事关身家性命,不可能说没关系,也不可能说无所谓。今天下井了,不知道过一会儿能不能安全出来,甚至活着升井,都说不定,一切皆有可能。所以,没有一个井下工能安心工作的,尤其是年轻人。所以,所以都在千方百计想方设法离开井下,这才是重中之重,当务之急。

      我也不例外,也曾绞尽脑汁想调出井下,研究了一下,准备走“南山捷径”,先是写通讯报道,然后拿出去发表,以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最后走进宣传科这样的部门。天天写呀写,广播稿一篇又一篇地广播;通讯报道一篇又一篇地发表;省报社、省电台、局报社一次又一次地表彰,但是进宣传科的事杳无音信。哦,可能干专业通讯报道还要会摄影,我怎么忘了这个碴呢,于是,又是买照相机、胶卷、显影粉、定影粉,终于弄明白了所有照相、洗印程序,可是,宣传科的门还是关得死死的。怎么回事?通过内部人士了解的结果是:家庭出身不好,宣传科是党的喉舌部门——此路不通。

      这一条路彻底堵死了,只有另辟蹊径。什么蹊径?就是花钱,请当官儿的吃饭,然后送酒、送烟。结果是:饭也吃了,酒也送了,烟也送了,大把大把的血汗钱花得让人心疼,这是一个无底洞!我的经济实力支撑不下去了。结果还是在井下继续操练。

      看来,这就是命!

      我又像克格勃一样调查了那些已经调到井上的哥们秘密,方法可谓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有一个姓战的仁兄,在井下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调出了井下,到机电队当电工了。怎么整的呢?原来,那天从顶板上掉下来一个小石子,“当”的一声打到安全帽上,于是就两个月没有来上班,嚷着头昏,接着就名正言顺调出井下。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最关键的是他的叔叔是供应科的科长。

      有一个姓范的仁兄,身强力壮,如果卖起命来干,谁也不是他的对手,来自农村,没有任何关系。井下发生几次事故后,把他吓着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等残废可以直接退休,拿退休金,不用上班了,而且他还知道如果大手指失去了,就是一等残废。有一天,他的大拇指被矿车轧掉了,至于是怎么掉的,谁也没有看见,反正是在井下发生的。工资科安排当门卫,他不干,说要求退休回家吃劳保,于是他就离开了井下。

      还有一种笨办法就是——磨。经常到矿医院开病假条——泡病号。今天这儿疼,明天那儿痛,天天跟医生磨嘴皮,像孙子一样讨好医生,今天给医生送两包烟,明天给医生买几斤水果,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一个月又一个月的混,采取这种方法最后能想调出井下的几率很小,一般都是最后放弃工作籍。在调查过程中,也有例外,有一个叫李志富哥们,总是说胃疼,靠开病假条生活,两年没有下井,最后,搞了一个病退。

      还有一种就是“卖身”,当然,这种方法也不是想卖就能卖得了的,还要看有没有人愿意买,就是看你长得帅不帅。有一老弟,叫柯西河,在咱采煤队理所当然的帅哥,可能是干采煤工干怕了,就答应了与一个当官的丑女儿的婚事,一下子成了准乘龙快婿。那女孩个子比侏儒高不了多少,歪着肩膀。说实话,给我都不要。正式结婚的前些日子,这柯老弟就丢掉了大铁锹,成了材料管理员。

      1979年10月的一天,我在井下受了工伤,脚背被电溜子拉开了一条四厘米左右的口子,五个脚趾有四个骨折,后来鉴定为八级伤残。大伙在送我上医院的途中,我隐约听到有人在说:“小应,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怎么搞的?”另一个说:“明摆着,想出井下呗。”那时,我疼成那个样子,也懒得解释。尽管如此,出院后,我提出调离采煤队,结果还是竹篮打水。

      一直到1980年下半年,矿子弟学校面向全矿招聘教师,我凭一支秃笔,一篇破文章勉强混进教师队伍。参加考试的有五六十人,只招四个人,我是第四名,身份是以工代干。也就是说,还不是正式教师,是代课教师,干得不好,随时都会让你打道回府,滚回井下。所以,我必须干好,必须干得比正式教师还要好!干了两年,矿务局进行教师教材过关考试,领导说,如果过关了,代课教师可以转正!于是我熬更守夜复习备考,最后,我以全矿务局总成绩第一名顺利过关,成为正式教师,这才一块石头放下了。

      没有请客送礼,没有托任何关系,就凭一支秃笔堂而皇之地走出井下!原来离开井下,这才是上上之策!

      事实告诉我:知识改变命运!

      事实还告诉我:求人不如求自己!

                    2019年7月23日于上海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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