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家的呐喊 八 柳子厚墓志铭

原著:韩愈

        子厚,名宗元。其七世祖柳庆曾任北魏拓跋家侍中,封济阴公。曾伯祖柳奭,曾任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因得罪武后,死于高宗朝上。父亲柳镇,因居母丧弃任太常博士,去江南求任县令;后因不能媚侍权贵窦参失去御史之职,权贵人死后,才复拜任侍御史;传他性情刚直,故与其交游者皆为当世名人。

        子厚少时精敏,无不通晓。当其父亲在时,他虽年少,已独自成人,能考取进士科第,崭然见显头角,众人称柳氏有后了。其后因博学宏词之考绩授任集贤殿正字职位。才俊杰出清廉刚毅,议论今古皆存证据,出入经史百子典藉,谈吐有力风发不绝,常常屈服座人。名声大振,一时备受仰慕并与之结交;诸公要人争相想让他出于自己门下,皆交口荐誉。

        贞元十九年,子厚由蓝田尉拜调任监察御史,顺宗即位,又拜任礼部员外郎。后遇当权者获罪,照例牵连出任刺史;未到任,又例行贬为永州司马。居闲时,益自刻苦,务求记诵博览,所作词章,泛滥积蓄,文意深博漫无涯际。而自肆于山水之间。元和年中,他曾照例召至京师;又偕同他人出任刺史,而子厚准去柳州。到任后,他曾慨叹道:“此处难道不值为政吗!”子厚因袭柳州土俗,为那里设立教令禁令,州人顺从信赖不已。当地习俗以儿女质压借钱,相约:不按时赎回,利息本金相等,儿女则可沦为奴婢。子厚为债方谋计,皆令其赎回归家;那些特贫财力不能赎回者,令人记下那些佣金,足以相当借债本息后,便命令归还其质压子女。观察使下达此法到其他州,到一年,获免而归家者近千人。衡山湘水以南考取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那些经承子厚口讲指画著作文词者,尽有法度可观。

        他被召至京师后又任刺史,中山人刘梦得刘禹锡也在遭遣人中,当去往播州。子厚哭泣道:“播州非人所居之所,而梦得母亲在堂,我不忍梦得穷途末路,无言以告其母亲大人;况且万无母子同往之理。”向朝廷奏请,将拜呈奏章,愿以柳州换播州,虽又得罪至死不恨。正遇有将梦得情事告知皇上的,梦得于是改任连州刺史。呜呼!士至穷途才见节义!如今一些人平日居于里巷相互慕悦,酒食游戏相互追随,诩诩强作笑语来相示甘居其下,握手频出肺肝相示,手指天日涕泣不止,誓言生死不相背负,真如已成可信之人;一旦临经小利害,仅如毛发可比,反目若不相识,遇落陷坑,无一引手相救,反推挤落井,又下石其间者,比比皆是。此该禽兽夷狄所不忍作之事,而那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听柳子厚之风范,也该有稍少愧容了!

        子厚当年年少时,勇于助人,不贵重顾惜自己,认为功业可以立成,故牵连遭贬斥;遭贬后,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荐,最终死于穷疆,才能不为世间所用,主张不得行于当时。假使子厚在台省为官时,自持其身已能够如司马刺史时那样,也自然不至遭斥;即使遭斥时,也会有人尽能力举荐他,且必将再次重用而不至穷困如此。然而子厚遭斥不久,穷困未达极点,虽能出人头地,其文学辞章,定不能自食其力以致必将如现今般传于后世,毫无疑问。既使子厚得偿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别此事之人。

        子厚于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亡,终年四十七岁;于十五年七月十日归葬万年县先人墓侧。子厚有两个儿子:长子叫周六,才四岁;季子叫周七,子厚亡时才出生。女儿两个,皆幼小。其灵柩得以归乡安葬,费用皆出自观察使河东裴行立。行立先生有气节,重承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也为之尽心尽力,自己身后竟有赖行立先生之力。安葬子厚于万年县祖墓的,是子厚舅弟卢遵。卢遵,涿州人,性情谨慎,求学问不厌其烦;自子厚遭斥,卢遵跟从左右而安家于此,至子厚身死也不离去;安葬好子厚后,又要料理其家事,可算有始有终。子厚铭文题:

        此为子厚之幽室,既牢固又安静,有利于其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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