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词源考(二)

在“茶”的词汇中,同样可以归人te家族的还有波兰语herbata。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这两者的联系并不一目了然。herbata很有可能来自荷兰语herba thee(部分学者认为来自后期拉丁语herba thee。两者近乎一致)。其他类似的词汇还有:卡舒比语arbata/harbata,西部乌克兰语gerbata,白俄罗斯语garbata(这两个词的g-的发音均为的h-)和立陶宛语arbata。

在现代标准汉语中,茶的发音为cha(阳平)。在中国北方和西南地区的方言中,cha的音调略有不同;在粤语中,人们用caa4(tshaa2)称呼茶。在日语中,人们用cha指代这一深受欢迎的非酒精饮料,但会加上前缀o-。其他语言中,可以归人cha一族的茶的词汇包括:葡萄牙语cha,孟加拉语châ,塔加路语tsa,藏语ja,西夏语(11世纪),女真语(15世纪)cha,以及20世纪英国军队中的俗语“char”。

通过对这些词汇的地理分布的分析,我们发现:源于闽南方言te的词汇主要通过海路传播到了欧洲和美洲(最早是荷兰商船,后来通过英国商船传播)。同样,源于cha的词汇的传播也有类似的规律,或者从中国北方或西北地区通过陆路传到邻近地区,或者从粤语地区的港口通过葡萄牙商船传到了没有和荷兰、英国开展大规模贸易往来的地区。

比较有意思的现象是:在越南语(trà,chà)和韩语(ta,cha)中,源于cha和te的茶的词汇同时存在。我们认为,这主要是因为:一方面,这两个地区和中国使用cha的地区邻近;另一方面,这两个地区的港口又从中国使用cha的港口进口了很多茶叶。意大利语(cià)和英语(chaa)中最初曾使用过源自cha的词语,这是16世纪末、17世纪初,当时的旅行家和葡萄牙商人引人的;很快,由于荷兰的影响,两个地区都改用了源自te的词汇。

而今,在全球迅速传播的一个称呼茶饮料的词是chai。这是外来语印地一乌尔都语cây转化成英语的形式。印度曾是英国最重要的殖民地。这一时期,英国人引人了该外来语。人们使用chai时,一般会加上修饰语masala(香料);但即使单独使用chai一词时,人们通常也专指添加了印度香料(如豆蔻、丁香、八角茴香、胡椒、姜、肉桂等等)的茶。需要指出的是,这一词是最近才流行起来的。二三十年前,北美区英语中最早出现了这一词汇,新一代传播茶和咖啡的商人又将其迅速传到了欧洲和其他地区。在下面我们还会谈到,在很多语言中也有和chai联系密切的词,但他们最早时只是专指红茶。由于历史的原因,英语里有三个指代茶的词汇:tea,char和chai。也有部分语言(如摩洛哥的阿拉伯语口语)保留了源于chai和te的茶的词汇,ashay一般指中东的普通红茶,atay则特指混有鲜薄荷叶的绿茶(来自福建、浙江)。

一般的读者都会注意到,chai和cha关系密切。确实如此。然而,在研究“茶”的词汇演化中,解释-i为什么成为cha的后缀是最具挑战性、最复杂的问题。很多学者认为,chai源自中文的茶叶(chaye)一词,只是省略了最只是省略了最后的元音。从音韵学的角度来看,这一说法并不成立。首先,chai是单音节词;而chaye是两个音节(即便是发音很快也是如此),并且ye后面还有一个后缀-p。11、12世纪以前的北方方言中,这个后缀一直存在(现在的粤语中依然存在)。而在11、12世纪,发音具有chai雏形的词汇已经在中亚地区广泛使用了。对于不说汉语的外国人来说,当他听到中国人说chayep时,要让他忽略后缀-p并将两个音节压缩成chai是不可能的。

也有部分研究动词源的学者认为,chai源自另一汉字“斋”。他们认为,在给佛门僧人的各种非酒精类供养中,茶的重要性是独一无二的,以至于成了斋供的替代词。这是一种以偏概全的说法。学者们认为chai很重要,但却没能解释布斋中为什么没有chai!学者们提出了各种证据,试图多方面论证他们的这一观点,论据之一是:元朝时,蒙古贵族宫廷曾效仿西藏的茶供,斋醮不断;藏文茶供(mang ja)翻译成汉文即莽斋。显然,莽是藏文mang的音译,斋从根本上说也只是藏文的转译,尽管在意义上也和斋供巧合了。利用这一论据并不能说明茶和斋同出一辙,也不能因此解释说藏文的ja和汉语的zhai混合成了蒙古语的čai。

要更能自圆其说地解释chai的起源,看一看由发展而来的茶的词汇的地理分布是大有裨益的:波斯语chây,蒙古语čai,满语cai,印地——乌尔都语cây,维吾尔语chai,土耳其语cay,阿拉伯语shay,俄语chai,捷克语čaj,克罗地亚语čaj,现代希腊语tsai,罗马尼亚语ceai,斯洛文尼亚语čaj,乌克兰语chai,等等。显然,这些语言都集中在欧亚大陆中心地带,从大草原一直到东欧和亚洲西南地区。在其他地区,有关茶的基本词汇中没有和chai相关的,最多只是借用欧亚大陆中心地带某个国家的词汇作为其语言的补充,或者在近代从南亚引入(见上文)。

我们或许会问,谁会是这一地区传播chai一词的使者?极有可能的答案是波斯语——这是蒙古帝国的通用语。随着蒙古大军攻城略地,与chai相关的词语也随处传播,这不应被视作简单的偶然事件。有意思的是,波斯语中表示“茶”的词有一个长元音-â(châ。也许,波斯语借用cha这一词时,cha本身就是长元音);该词还有一个并列形式,词尾为-i或-y(châi或chây)。在10世纪的新波斯语中,这种以-â和-ây为后缀的名词之间的互换替用已经出现。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现象在印地——乌尔都语中也存在。由于莫卧儿王朝的影响,印地一乌尔都语从波斯语借用了我们现在英语中所用的chai一词。音韵学上对这一借用中出现的变化的解释是:有的语言不允许以开放元音-â结尾的音节,也不允许以半元音-y或以颚滑离音封闭音节;出现这种情况时,音节会转换成以-i结束。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波斯语口语中,人们有时将茶念作châ-î。

-END-

欢迎关注 饮哲红茶经 微信公众号 SH-YinZhe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6,692评论 6 501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482评论 3 392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2,995评论 0 35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223评论 1 292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245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208评论 1 299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091评论 3 418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929评论 0 27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346评论 1 311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570评论 2 333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739评论 1 34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437评论 5 34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1,037评论 3 326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677评论 0 22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833评论 1 269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760评论 2 36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647评论 2 354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