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紧不慢地 ,部队的生活也还是老样子,但是对结了婚的吉生,生活中除了带领新兵训练,更多的牵挂和思念也成了他简单枯燥生活的一部分。
瑞华来信说:她又回到了娘家住,因为家里没有房子住,她计划攒点钱,在村里要块宅基地,盖间属于他们俩的房子。吉生说:他很愧疚,娶了媳妇,却没有房子给媳妇住。瑞华说:没啥,没房子的人多着呢;还好,自己父母家条件好,多多少少会帮一下她;自己年轻,在村子里是整劳力,还可以缝草编制品,挣一些钱呢。还有婆婆家庭会上说了,菜园子里有一棵十几公分粗的树已经答应给他们做新房子的大梁干了,再准备些椽子,石头,瓦,水泥,灰浆,加上岳母,兄弟妹妹帮帮忙,人多力量大,房子容易盖起来。吉生心里感激母亲帮她选对了媳妇。
吉生记起临走前家里开了一次家庭会。瑞华说的那棵做梁干的树就是那次会上分家给了吉生两口子的唯一的财产。吉生感到羞涩难以开口,瑞华一点没有埋怨嫌弃的表示,反而已经开始筹备建房的材料了。家庭会是吉生的二哥主持的。父亲一辈子懦弱善良,本来话语不多,人多更不多说。自从他的眼睛出现问题以后,家里的大小事情都变成母亲一个人操心了。母亲爱唠叨,毕竟是包着小脚的,没有多少文化的妇女,儿子们大了,成家立业了,该有的责任自然落到儿子们的身上。说是分家,其实家里也没啥该分的,四个哥哥早已经结婚,每个孩子结婚后,家里照例会开一次家庭会,让新媳妇熟悉一下家里的惯例。这次分家,虽然六弟还没结婚,但是作为最小的两个孩子,吉生分了棵树,父母住的三间老屋留给了六弟。父亲觉得吉生吃亏了,嗫嚅地问:‘老五没意见啊?’吉生点点头:‘没问题!’
大哥吉堂,在村子里是个生产队长,他的性格模样最像父亲,瘦削的脸,完整的话说不了几句,不过品行和父亲却差了不少。按说他作为生产队长,多少要照顾一下家里人吧。可是上次的家庭会上,三嫂诉苦说,大哥不仅不照顾他们家,反而在队里给她的工分最低,还拿走了他们家大门外的门槛……三嫂、三哥对大哥特别有意见,所以二哥主持家庭会,就变得很正常了。
二哥吉斌人长得帅,个头模样都标准,又会说话办事,在村子里有一定的威望。他还曾被评为公社的优秀青年代表,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得到的荣誉,因而二哥的话在家里那也是有一定的分量的。更何况二哥娶的二嫂,漂亮秀气在媳妇里边也是数一不会是数二的,也给他在家庭里地位加分很多。
大嫂呢,嫁给大哥还带着个拖油瓶女儿,属于二嫁,人长得也粗一点,还会抽烟,时不时像老爷们似的卷个烟卷抽两口,性格好,爱开玩笑。吉生这个小叔子都从不抽烟的,对这个大嫂说不出太多的感觉,看到大嫂抽烟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电影里地主老太那种玩世不恭的感觉,心里不舒服。而大哥本来就胆小,年轻时候开始也报了名当兵的,听说去抗美援朝打仗,直接撤回报名了。三年自然灾荒的时候,大哥好不容易娶回来的第一个媳妇,竟然被饿跑了。他和现在的大嫂都是二婚,生了几个女娃,唯有倒数第二是个男孩,娇惯得很。吉生作为弟弟对这个大哥无法评论过多,毕竟是一母所生,又是长兄,小时候他和二哥把他从寄养人家“偷”回来,吉生是感恩的。
三嫂人模样长得也好,和二嫂差不多的个头,只是家里姊妹多,没有兄弟,一直干粗活,皮肤偏黑点,没有二嫂那种自然的白里透红。三哥吉芳个头不高,在南方当兵,三嫂在家里带着一女一儿两个孩子也是不容易,吉生结婚的时候,三嫂又怀孕了,后来又生了一个小侄子,因为三嫂劳累造成小侄子先天心脏不好,也是够不幸的。幸运的是听三哥说,他在尽力给三嫂和三个孩子办理军属农转非,希望很大!
四哥吉枝本来是在东北开火车的,那是一份很令人羡慕的工作哦,铁饭碗的,可是娶了四嫂后,四哥却放弃了这份工作回到村里了,说起这些,那就话长了。四哥看上四嫂,也是母亲托媒人介绍相亲成功的,不幸的是四嫂娶回来那天,四哥才发现四嫂有肺结核病。四嫂文文静静,婚后很快怀孕了,又拖着这样的病身子,四哥最讲义气的汉子,脾气火爆,连开火车的好工作都不要了,蜷着铺盖回到这个穷村子里,小侄女也出生了,他就帮人开开车啥的,照顾妻子女儿,对老婆是格外地体贴。
六弟吉勋也将成为一名军人了。一个家里,弟兄六个,三个当兵的,这在村里是多大的荣耀啊!吉生想像得到母亲的自豪。那个包着小脚,自小失去母亲,十六岁就嫁给父亲的母亲,一辈子生了八个孩子。失去最小妹妹的撕心裂肺,母亲没有轻易地露给任何人,只是在深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拿着妹妹的一件还没来得及穿的棉袄偷偷落泪!这些,只有吉生知道......
那个嫁到南乡的大姐吉秀更不容易,大姐比吉生大十六岁。吉生很小的时候,大姐第一次出嫁,嫁给了外婆村里一个富裕的家庭里的独子。也许是母亲穷日子过多了,她更想着大姐要找个富裕一点的家,没想到嫁过去之后才知道,这个独子患有肺结核。在那个年代,这是不治之症,大姐嫁过去不到半年,这个大姐夫就死了,留下了个遗腹子。他生下来比吉生只少四岁,没有爸爸,家里的舅舅们对这个孩子是格外的照顾和溺爱。吉生记起结婚那天,这个大外甥喝了酒撒酒疯,在床上撒赖不走被二哥拖走的情形,头疼!后来大姐带着孩子住在娘家里的时候,被抗美援朝耽误了结婚的部队连长的姐夫相中了。姐夫比大姐大了十六岁,比母亲少一岁。尽管大姐当时嫌现在的姐夫年纪大,不愿意嫁,因为姐夫是干部,媒人也厉害,政府的,最后大姐就嫁给了大姐夫。现在日子过得也不错,他们又生了两儿子五个女儿,合计八个孩子。和母亲及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大姐是个标准的辛苦操劳的好妻子和好母亲。
吉生细数家里的这些兄弟姊妹,苦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他记得他和瑞华结婚前说过,他们兄弟多,没有房子。
瑞华说:“我不图什么房子,你几个哥哥不也是没有房子,可是都有媳妇,自己也都盖起了房子,人活着要有志气,人可穷不可志短!”
吉生听着心里暖暖的,仿佛睡在了过年时候烧得旺旺的土炕上,娶了瑞华,这是他吉生上辈子的缘分。
结婚后在一起的那几天,他们俩有说不完的话。
吉生说:“我记得有一年,我娘让我到你们村里去轧棉花,我记得那一家轧棉花的,就在村子中间,是一幢5间的不太大的房子,房子有点旧......”
瑞华说:“那肯定是我家的,我们村只有我家轧棉花。后来父亲不愿意干轧棉花的活,跟村里人去枣庄煤矿了,只剩下母亲带着我们四个人和奶奶在家里干活。奶奶去世后,母亲带着我们姊妹四人又重新翻建了房子。我是记得有个穿着素花破棉袄的男孩来我家轧过棉花,若果早知道是你,我一定多给你点棉花。”
瑞华捂嘴笑个不停,后来她又说:“记得1958年春天,公社里片区学校组织植树,你们村有个学生大队长好像到我家的那小伙子啊!该不会是你吗?”
“对对,那是我!”吉生瞪大眼睛说。
两个人越说越惊奇,原来上辈子的缘分早就是注定的了,那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男孩子,还有那个领着学生植树的学生,和现在当兵的吉生,竟然是一个人,而就是瑞华待嫁闺中,迟迟等待的那一半。
每天清晨很早,吉生习惯带新兵跑操,累得满头大汗,心里舒服很多,对瑞华的思念逐日加深,忙碌加锻炼能让那思念的荷尔蒙缓缓地随汗液挥发掉。女兵们经常和吉生开玩笑:“现在的排长啊,结了婚,都看不到我们女兵们了,全部都成了男兵!”那个曾经对吉生示好的女兵也不再接近吉生了。吉生在部队已经是排长,工资也不低,加上西北艰苦,补助挺高,吉生知道结婚花掉了他的全部积蓄,他要尽快再攒点钱,早点寄给瑞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