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译文

后魏辛祥担任并州平北府的司马的时候，有从白壁回来的士兵药道显被人诬陷为强盗。当时的官员们都怀疑药道显真的是强盗。

辛祥说：“我看药道显的脸上有悲戚之色。破案就得回察言观色，说的就这这个事吧。”于是辛祥就为药道显伸冤。

一个多月以后，将真的强盗抓捕归案。

辛祥最后在安定王元燮的征虏将军府担任长史。这个故事出自北史辛绍先的传记。辛祥就是辛绍先的孙子。旧集没有收录这个故事。

按：东汉的法雄在担任青州刺史的时候，每次巡查都会去监狱仔细观察囚徒，然后就能够知道囚徒是否被冤枉。他断案的方法有三个：面部表情，供词和动机。这就是通过观察其面部表情下结论的方法。如果这个囚徒的供词和动机有冲突的地方，而作案过程也不够清楚只是有嫌疑的话，怎么可能就那么定案呢？法雄为这些人伸冤实在是理所应当。后面的十二个故事都是这样的。

魏丕最初跟随周世宗征战禅院，被封为司法参军。当时有五个强盗被逮捕了，马上就要明正典刑了。魏丕怀疑他们是被冤枉的，就暂缓了行刑再继续追查。没有几天，真正的强盗就归案了，这五个人终于无罪释放。后来魏丕也在宋朝为官，官至左骁卫将军。

信都郡王赵德彝在永熙年间担任沂州的主官。当时有个读书人乙恕，在郊区居住待业。有一天巡警在他家外发现一具尸体，于是将他押送到官府。刑讯逼供之下乙恕终于认罪，马上就要明正典刑了。赵德彝怀疑他是被冤枉的，于是就换了一个部门调查这个案件，结果还是和前面一样。赵德彝只能延缓行刑时间等着。没多久，就将杀人犯逮捕归案了，乙恕才被无罪释放。

薛奎在担任隰州军事推官的时候，有老百姓经常聚集在寺庙赌博。有一天，有人在寺庙抢劫杀人。当时正好有四个人在哪里赌博，打开门的时候就有血迹沾染到衣服上了，他们四个人害怕之下四散而逃。路上就被巡警扭送官府，老样子，都认罪了。薛奎怀疑这里面有事，就请先别判决。几天以后，真正的抢劫杀人犯就归案了。

唐肃在担任秦州司理参军的时候，有个商人在旅店过夜，和他同行的人杀人逃亡。这个商人早晨起床一看，自己的衣服上都沾上了血迹。商人被抓获，没办法自证清白，只能认罪。唐肃为他深远，当时的知州马知节就要快速结案。最后在唐肃的坚持之下还是没能结案。几天以后，逃亡的杀人犯终于罗王。后来唐肃就担任观察推官。

丞相杜衍在担任河东提刑的时候，有个上党人的继母被人杀死。当时别人都说是这个上党人杀的。在老办法下，上党人也承认了自己杀人。快结案的时候，杜衍有所怀疑，没有结案。后来果然抓获了真正的杀人犯。

上面六个故事都出自他们自己的传记。

孙沔在担任赵州司理参军的时候县里发生了盗案。查案人员在上级的逼迫之下，只能将凶器和赃物送到百姓家里。后来这加人请客，正好有十六人在场，刚好和团伙成员差不多。于是查案人员就将这家人一网打尽，迫使他们认下死罪。案子就要结案的时候，孙沔怀疑这里面有问题，就拦截下来。州官虽然生气但是也不敢阻止孙沔。没多久就抓获了强盗，州官反而高兴了，对孙面上活：“不是你，我就摊上大事了。”

这个故事出自王珪写的墓志铭。

凡事本朝（宋朝）公卿的故事，只有记录在史书传记里面的称名道姓。如果出现在墓志铭、行状、杂书、小说这些地方，那就要么称爵位，要么称表字。我们则都直接写名字，这样大家看着也方便。再说了，按高宗写的绍兴恤刑手诏的话，就算直书起名也是符合礼仪的。

姚仲孙在担任许州司理参军的时候，有百姓被强盗杀死了，苦主的老婆说：“里长经常向我丈夫索贿，他深恨我丈夫不从他的心意。我丈夫一定是他杀的。”有关部门直接将里长逮捕，就要定下死罪。

姚仲孙有所怀疑。知州王嗣宗说：“这个里长真的不是杀人凶手么？”也不敢说轻易结案。

几天之后，果然抓获了真凶。王嗣宗高兴地说：“破案就应该是这样个样子的。”

姚仲孙被提拔到资州，转运使派他倒富顺监狱排查疑案，为十几个人洗刷冤屈。

程坦在担任郢州司户参军的时候，有百姓押送来三个强盗，按照律法应该处死这三个强盗。州官就要结案了，程坦却怀疑这里面有猫腻，就亲自审讯。后来果然抓获了真的盗贼。从此之后，如果隔壁州郡有了疑案，也都请程坦来调查。程坦的儿子担任宣徽南院使，赠太师。这个故事出自王圭写的墓志铭。

孙廉出仕继位亲事官，后来有成为沧州的主官。官府抓到了强盗，都已经结案了，孙廉认为有问题。他对下属官员说：“我不过是个武官，查案这种事不是我擅长的。但是我曾经找过这个人的邻居了解了一下情况，大家都说这个人平时表现很好，不像是个强盗。”几天后果然抓住了真的强盗。皇帝下旨褒奖。

靳宗说以荫补出仕，主管沧州盐山的业务，还曾经代理县令的工作。有一个囚徒，犯的是杀人的罪过，按照法律应该处死。靳宗说怀疑这里面有冤屈。正好囚徒要求：“母亲已经九十岁了，请让我再见老母亲一面再死。”靳宗说懂了恻隐之心，就打开了枷锁，派人让他回家见老母亲。后来果然抓住了真凶。

刘纬任职邢州的时候，有一个人死在树林里。巡警正好在旁边抓到一个人，就把这个人认定为杀人凶手。刘纬觉得这个人不是凶手。第二天，就知道死者是戍卒，两个人一起逃亡。于是就去寻找和死者一起逃亡的，果然是他杀的人。

宋昌言在泽州任职的时候，有一个大案子拖延了很久了，只有宋昌言觉得凶手不是嫌疑人。后来果然抓获了真凶。

上面四个故事，都是引自于他们自己的传记。

这十二件事，都是按供词、动机和表情才发现了其中的冤屈。

像靳宗说让死囚回家见老母亲并不是知道他是冤枉的，不过是看着囚犯心中想念着母亲从而动了恻隐之心。

很多人能够洗刷冤屈，虽然都很偶然，但是也是有人一直都怜悯这些喊冤之人的结果。

那些因为没有铁证不敢结案，也是因为能够详加查察才能够为含冤之人洗刷冤屈。

所以宁可将这些囚犯关在监狱里慢慢查清试试，也不能随便用刑以至于办了冤假错案。这就是舜所说的钦恤的意义。

易经有云：“中孚，君子以议狱缓死。”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02

原文

后魏辛祥，为并州平北府司马。有白璧还兵药道显，被诬为贼，官属咸疑之。

祥曰：“道显面有悲色。察狱以色，其此之谓乎！”苦执申之。

月余，别获真贼。

祥终于安定王燮征虏府长史。出北史辛绍先传。祥，其孙也。旧集不载。

按：●后汉法雄，为青州刺史。每行部，录囚徒，察其颜色，多得情伪。盖察狱之术有三：曰色，曰辞，曰情。此其以色察之者也。若辞与情颇有冤枉，而迹其状稍涉疑似，岂可遽以为实哉？苦执申之，理亦应尔。后十二事是也，故附见之云。

●魏丕初从周世宗镇澶渊，奏授司法参军。

时有强盗五人，狱具，将伏法。丕疑其冤，缓刑而察之。

不数日，本盗就擒，五人获免。后事本朝，终于左骁卫将军。

●信都郡王德彝，雍熙中判沂州。

儒生乙恕，郊居肄业。一日，有横尸在舍侧，逻者见之，捕恕送官，狱具，将伏法。

德彝疑其冤，命别司鞫问，亦如之。因令缓刑以俟。

未几，果获贼，恕乃得释。

●薛奎参政，为隰州军事推官。

时有民常聚博僧舍。一日，盗杀寺奴，取财去。

而博者四人适至，启户，溅血污衣，遽惊走。逻者因捕送官，考讯，引伏。

奎独疑之，请缓其狱。

后数日，果得杀人者。

●唐肃待制，为秦州司理参军。

时有商人，夜宿逆旅，而同宿者杀人亡去。旦起视之，血污其衣，为吏所执，不能辨明，遂自诬服。

肃为白其冤，而知州马知节趣令具狱，肃固持不可。

后数日，得真杀人者。就辟本州观察推官。

●杜衍丞相作河东提刑时，上党民有继母为人所杀，或告民杀之，不胜楚掠，遂自诬服。

狱既具，衍疑非实，未论决间，果得真杀人者。

已上六事，并见本传。

●孙沔副枢为赵州司理参军时，盗发属县，为捕者所迫，乃弃其刀并所盗赃于民家。

后即其家得会饮者十六人，适如其数，捕系县狱，掠使服罪，法皆当死。

以具狱上，沔疑其枉而留讯之。州将怒，然终不敢决。

未几，得真盗，州将反喜，谓沔曰：“微子，吾得自脱耶！”见王圭丞相所撰墓志。

凡本朝公卿事，惟载于国史本传者称名，若墓志、行状、杂书、小说所载，则或称爵，或称字。此皆以名书之，庶得古今一体；且临以绍兴恤刑手诏，则于礼亦当书名也。

●姚仲孙龙学为许州司理参军时，民有被盗杀者，其妻言：“里胥常责贿于夫，不与而怨之。此必盗也。”乃捕系狱，将傅以死。

而仲孙疑之，知州王嗣宗曰：“若保非盗耶？”然亦不敢遽决。

后数日，果得真盗。

嗣宗复喜曰：“察狱当如是也。”

改资州，转运使檄往富顺监按疑狱，全活者数十人。

●程坦国博为郢州司户参军时，民有执盗者三人，法当死。

州趣狱上，坦疑其自诬，辄留更讯之。后果得真盗。

自是，虽他州疑狱，监司必属坦平决。

子戡，为宣徽南院使，赠太师。

见王圭丞相所撰墓志。

●孙廉观察初隶亲事官，后以慈州刺史知沧州。

有劫盗，狱既成，廉疑之。谓僚属曰：“我武人也，狱辞固非吾事。然试召某邻里，询其行止，皆曰此平日弛不事，今以为盗则非也。”

后数日，果得真盗。降诏奖谕。

●靳宗说馆使，初以荫补三班奉职，监沧州盐山务，尝摄县事。

有系囚，坐杀人，法当死者。宗说疑之。会囚言：“母年九十，病。”且言：“愿得一别母而死。”宗说恻然，释缚，令人与俱至其家。

既而，更获真杀人者。

●刘纬大卿，知邢州。

属邑有卒死于林中，捕盗者从旁得一人，俾偿死。纬疑不实。

明日，得死卒戍所移文，乃二人共窜。亟令追获其一同窜者，考之果服。

●宋昌言大监知泽州时，有大辟狱具，昌言疑其冤，持之不决，果获真盗。

已上四事，并见本传。

右十二事，皆以其辞与情察之者也。若靳宗说释死囚缚，使别其母，非知其冤而然也，但以囚有念母之心而悯之耳。冤状卒明，出于邂逅，是亦至诚哀矜之效也。其余审谨不敢遽决，亦因详缓，每获辨释。盖宁可淹系以求其实，毋或滥刑以陷于冤，庶协舜典“钦恤”之义也。易曰：“中孚，君子以议狱缓死。”此之谓欤？

(“●”是为了方便新加的，原文没有。)

03

补

辛祥：南北朝时期北魏官员。他的传记中一共就记录了两件事，这是其中之一。

安定王燮：即元燮，北魏宗室大臣，袭爵安定王。

辛绍先：北魏大臣，冯晋阳公。

法雄：东汉大臣，法正的曾祖。传说他通过观察囚犯的神色就能够判断囚犯是否蒙冤。

魏丕：后周、北宋官员。这个故事以后，他还被宋太祖赵匡胤派去观察有反叛嫌疑的将领。这算得上是术业有专攻的专业人才。

周世宗：即柴荣，五代时期后周的第二位皇帝。他被郭威收为养子所以改姓郭，后来又被赵宋强行改回柴姓。他是五代十国时期综合实力最强的君主。

信都郡王德彝：即赵德彝，北宋宗室，赵廷美第三子，封广平郡公，死后追封为信都郡王。

雍熙：北宋太宗赵光义使用的第二个年号。

薛奎：北宋大臣，欧阳修的岳父。他在地方上的业绩比在中央的业绩强不少。

唐肃：北宋官员，七岁就能诵读五经，和丁谓同年举进士。

待制：官名，也可以理解为官员的荣誉头衔。位在学士、直学士之下。包拯就是龙图阁直学士，唐肃是龙图阁待制。

观察推官：郡守属官，分管人事。

杜衍：北宋宰相，宋真宗时进士及第，在地方上任职以善于治狱闻名。庆历四年称为宰相，因为支持庆历新政被外放，封祁国公。

孙沔：北宋大臣，宋真宗时期进士。协助狄青平定侬智高。他是资政殿学士，后改为观文殿学士。这个人我们在智囊中提到过，故事在“0763梁适孙沔”和“0809狄青”，搜索历史消息可得。孙沔这个人能力强人品差。

王珪：北宋宰相，宋仁宗年间高中榜眼，后封岐国公。这位爷文学造诣颇高，但是担任在宰相时期毫无建树。他是集贤殿大学士。

姚仲孙：北宋官员，龙图阁学士。他因母亲去世悲伤过度一只眼睛失明，不久就没了。龙学应该是龙图阁学士的简称。

王嗣宗：北宋官员，宋太宗时期的状元。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嘲笑老臣七十还恋栈权位，到了自己年龄大了甚至病得不轻的时候也不离职，真是苍天饶过谁啊。

程坦：北宋官员，国子监博士，封成国公。后面的国博是国子监博士的简称。

宋昌言：北宋官员，官至水监丞。后面的大监就是水监丞的简称。这几个官名简称真是丧心病狂啊。

04

感

我了个去啊，这篇是我开始翻译一来最痛苦的一篇。我不停地流鼻涕，不停地流眼泪，一个上午还没翻译完这一篇，太难了。

这十几个故事其实讲的还是一个道理。

不管是通过察言观色，还是通过供词的矛盾，还是从其他的项目，总之只要案子有疑点，就不结案。郑克的这个思想和现在的“疑罪从无”有点相似。

但是郑克想的还是不够彻底，他把平冤这种事都寄托在主审官元的哀矜上。事实上，不论是封建官员还是其他什么官员，素质总是良莠不齐的，有道德高尚的，自然也有卑鄙无耻的。当然了，更多的是既不那么高尚也不那么被逼的普通人。人家都说善恶只在一线之间，很多时候的很多事也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好界定。

所以，与其把希望都寄托在官员身上，还是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制度上。

人的水平有高有低，制度却把水平锁定在某个水平。

至于说有人可能会破坏制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能因为有人会破坏制度就要否定制度，因噎废食不可取。

只能说今天的这些故事的苦主们比上一篇的苦主运气好一些，毕竟，上一篇三个苦主冤死了两个，这一篇都侥幸昭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