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听一名书友推荐过,山河袈裟,李修文写他见过的山河,写他有过的思考,写他在一路上遇到的听说的故事。
他的故事里,猴子带着自己的小弟卖艺赚钱将救命恩人的女儿抚养长大;想成为和周迅一样的演员的小周却因为遇人不淑被吸毒丈夫祸害;村里被众人嫌弃的跛子一生拥有过的唯一的爱来自他的大黄狗……
他说:唯有写作,既是困顿里的正信,也是游方时的袈裟。
当造化、奇境和难以想象的机缘在眼前展开之时,不要喧嚷,不要占据,要做的,是安静地注视,是沉默;不要在沉默中爆发,而要在沉默中继续沉默。
明月正在破碎,花朵被露水打湿,抑或雪山瞬间倾塌,穷人偷偷地数钱。所有这些,它们以细碎而偶然的面目呈现,却与挫败无关,与屈辱无关。
如若害羞出现和发生,那其实是我们认同和臣服了偶然,偶然的美和死亡,偶然的卫星升空和仙女下凡,它们证明的,却是千条万条律法的必然:必然去爱,必然去怕,必然震惊,必然恐惧。
这些羞于说话之时,不管是寥落还是繁多,他们就是散落在你一场生涯里的纪念碑。是纪念碑,不是一口口的井,如若是井,你就有可能跌倒下去。
作者在火车上听到一位老人看着窗外的景色说:这景色真是让人害羞,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多余得连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作者看完新编霸王别姬后,说所谓新编,所谓想象,在许多时候,它们并不是将我们送往戏里,而是在推我们出去,它们甚至是镜子,不过,只映照出两样东西,那便是:匮乏与愚蠢。
因为不同的原因大年三十被困异乡,又因为都和西北有着深厚的联结,昨日才相识,今日便过命,世界上能有多少这样炽烈纯粹的感情啊。
卡夫卡说,一切障碍都在粉碎我;海德格尔说,人仅有一个世界是不够的;苏东坡说,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耶和华说,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
这丝丝缕缕,它们不光是点滴的生趣,更是真真切切的反抗。“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所谓宿命,并非只是躲闪和顺手,它也可能是抵挡和奔涌,唯有荒棘与繁花同生,方能算作是有血有肉的宿命,若不如此,便不知一顾。
米沃什的《礼物》: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经忘记。
“夕阳明灭乱山中,落叶寒泉听不穷。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万缘空。”被押上刑场之前,监狱里的翟秋白做成了这最后一首,却是集唐人四句而成。
这四句里,除去致命的空无,还有隐隐的、独善其身的冷漠,冷漠早在拷打之前就已将自己画地为牢,也足可使接下来的刑场和子弹自取其辱。
正如李鸿章,“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之句一出,再回想他二十岁时写下的“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便有多少人抛弃庙堂高论,转过身去,念及了他的难与苦。
亏得了那个时代,有点像魏晋,也有点像晚明,所有的荒唐,人们都当做传奇收纳下来,也在心里记得了,对曼殊也一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起歌舞,没有人记得他的不好,只笑着说:你呀,你呀,真是一个花和尚。
南宋的杨万里早就写下了他的定数:未着袈裟愁多事,着了袈裟事更多。酒杯里盛着他的一颗心,那是上下浮沉的一颗心,好像红炉上的一点雪:生也生它不得,死也死它不得。
人人都知道她心里藏着苦,不止一点一点,而是一片一片乃至一座一座的苦。还是青春好,手起刀落,不管不顾。
一似老僧入定,一似山河入梦,一似世间所有的美德上都栽满了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