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记》第一〇七章 狂轰滥炸

六天后,邓中伟、祁岱云等人初步选定了百花山里的一个村落,斋堂村。

那里有几十户人家,与世隔绝,易守难攻,层峦叠嶂的岩石山体给人以莫大的安全感,出山往东南,更有一定的地理纵深。只要政策不错误,保卫战术得当,可以长久存在。

祁岱云安排战士从百姓手里买下几座房屋,用作邓中伟等同志的办公生活场所,又给自己和孟德辰等人新置了营房。

大体停当后,邓中伟又和大伙儿开了一次会议,安排了根据地的范围划定和民主政府建设等事宜,最后向一众人宣布:

“今后,大家靠山吃山,长期坚守。无论何时,干部都不能离开根据地,与百姓同甘共苦。眼下,在政治上,根据地由延安来的戈阳露同志总负责。军事上,由祁岱云同志总负责。遇有重大事宜,协商办理。我刚刚接到上级电令,要去平型关一带战斗,你们等着我凯旋归来……”


一个炎热晴朗的日子,北平南苑的机场上,十几架日军轰炸机陆续启动螺旋桨,向前滑行着从跑道上起飞,升空后朝着西南方向的房山县飞去。

大约一刻钟后,古老灰旧的县城出现在远处,一圈黑灰色的城墙围着一片又一片低矮的民居,线条般的街道泛出白光。

十几架轰炸机拖出暴躁疯狂的声响,投弹舱的盖门启开,稠密的炸弹坠向县城,落在屋顶、大街、空地上,腾起一团一团的白浪。

地面上,一个个爆心瞬间向四围扩散,许多团气浪碰撞在一起,房子、树木、电线杆等接连猛烈颤抖。成片成片的房屋之间,不时地有屋子被炸塌,瓦砾砖块四散蹦飞,硝烟尘雾连成一片,露出残缺的家具,散乱的椽木架在上面。

未及逃走的商贩、行人被震得短暂失聪,看见远处的炸弹爆炸,却听不见一丝声音。

一座监狱的一面墙壁炸出大洞,一些戴着手链脚镣的犯人趁乱逃窜,冲在前面的几个奔出不远,便被炸得只剩路上的一个土坑。

四下里乱得一塌糊涂,粉尘搅和着硝烟在空间里弥漫,地表的一切都在痛苦地涤荡战栗。

城外的空地上,日军的大炮抽动着笨重的炮筒,轰轰地朝县城喷射炮弹。

填弹兵从炮膛尾部不住地取下冒烟的炮壳,扔进一堆铜壳里。

条石垒砌的城墙异常坚固,许多炮弹在墙面上只炸出一个狰历的浅坑。许多发炮弹接连落进县城里,所及之处,房屋在一瞬间爆碎成散乱的废墟。

飞机在蓝色的高空中转着大圈接连投弹,炸弹不住地坠落,学校,医院,酒楼,旅馆,布店,大烟馆,妓院,商铺,全都在轰隆隆的爆炸声中坍塌,断木、散砖、瓦块扑到街道上,拥塞了路面。乱七八糟的街边躺着一具一堆的脏污瘫软的尸体。

一日一夜后,中国守军在如此的攻势下无法支撑,弃城而逃,远近的枪炮声终于停息。

日军派出先遣队进到城里维持治安,抓捕抗日分子。

汉奸们领着一路又一路的日本兵,挨家挨户敲门,搜捕“嫌疑人”,登记存活下来的百姓,为他们逐个办理良民证和购粮证。

先遣队又强征民夫,清理废墟和街道,抬走尸体。

五天后的一个早晨,留守县城的一百多名日本兵扛着步枪列队从东门进城,后面跟着宫腾中队长的吉普车。

队伍行至县城东街,停在原国民党房山县执行部的大楼前。

宫腾中队长下了车,指挥几个士兵进院上楼,拔掉楼顶炸歪了的青天白日旗,插上一面太阳旗和军旗。

先遣队早前已经找来民夫,垒砌修缮了被炮弹破坏的墙壁,又在大院的门边挂上一块竖匾,上书:房山县驻防军指挥部。

除了象征性的旗帜以外,一切均已布置停当,宫腾中队正式进驻。

宪兵队的黑田中尉带着三十几人,驻进县城西街的一座完好的教堂里,拆掉了楼顶的十字架,也插上旗帜。

至此,日军彻底占领了房山县城。


过了一日,午后时分,一队日本兵在县城东街上跑步前进,宫腾中队长的吉普车尾随其后。

五十多名士兵来到东门外的一处空地上,宫腾中队长下了车,走过孔世显所部投降士兵的方阵,准备主持受降仪式。

一个日军士官向宫腾中队长报告情况,过了一阵儿,宫腾瞅一眼投降士兵方队旁边空地上的几堆迫击炮、步枪、手枪、手榴弹、大刀,目光又扫向那些受降的士兵。

更远处围拥着受命赶来观看仪式,接受震慑和侮辱的黑压压的老百姓。

方才那个士官领了两个人来到宫腾面前,抬手介绍道:“这位是保安联队总队长孔世显,之前是‘华北抗日救国同盟军’四路军军长。”

宫腾微笑着颔首示意,孔世显笑着举手敬礼,宫腾回了一礼。

那士官又介绍另一人:“这位是保安联队副总队长盛熙铁,之前是四路军副军长。”

盛熙铁赔笑敬礼,宫腾又笑着回敬一礼,对孔盛二人说:“晚上,一起聊聊。”

孔世显和盛熙铁忙回应道:“是,是,一起聊聊!”

宫腾随之宣读了受降书,宣布受降士兵的身份正式变为保安联队队员,讲了一通日中亲善,建立共荣圈的屁话,一个翻译逐段转述。

接着,孔世显举手向宫腾宣誓:“天皇万岁!皇军万岁!今后,我将同盛熙铁副总队长,一起统领房山县保安联队,誓死保卫县城,同共产党、国民党及杂色武装斗争到底!”

几百名保安联队队员也跟着宣誓,宫腾听完后,对他们宣讲道:“近百年来,大日本帝国一直将振兴亚洲作为国家大任,现在,皇军已经旗开得胜,往后,一定会节节取胜,实现共荣圈。诸位务必铭记,日本天皇是世界上最神圣的皇帝,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亚洲民众的救星,你们效忠天皇,就是效忠上天,为帝国而战,就是为了共荣圈而战!”

一众保安联队队员跟着齐声高喊:“效忠天皇,即效忠上天;为帝国而战,就是为了共荣圈而战!”

“裕仁天皇万岁!”

“大日本帝国万岁!”

“皇军万岁!”


次日早晨,两辆插着小幅太阳旗的黑色奔驰轿车从永定门驶出,驰骋在逶迤的车马道上。

不到两个小时,轿车一前一后停在房山县驻防军指挥部的门口,第二辆车的司机先下来,打开后门,一身西装的项振先下了地面,挺一挺腰身,仰视一眼大楼,提着皮包往里走。

过了岗哨,看见一个军官在台阶上迎候,料知是宫腾中队长。

上了台阶,宫腾取下白手套,握住项振先的一双大手,项振先弯腰堆笑,不住问候。

宫腾用生疏的“协和语”说:“项的,噢,振先君,恭喜你荣任房山县维持会会长。”

项振先十分谦逊:“宫腾长官,见到您很高兴。今后我就是皇军的人了,我们一起为了建立共荣圈而并肩战斗。我向您立下军令状,一定把房山管好,治好,发展好。呃,这儿原先是国民政府的模范县,今后,我将努力地把这儿治理成皇军和北京特别市的模范县!”

宫腾听后大笑,说:“你大大的好!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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