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田的裁缝剪悬在王桂香腹部的血线上,刀刃沾着冰凉的月光。当铺后墙的排气扇突然转动,将消毒水味搅成漩涡。他看见妻子浮肿的脚踝上还系着红绳,是女儿夭折那年从庙里求来的长命缕。
"她把自己押在这里三个月。"当铺老板的口罩滑到下巴,露出右脸蜈蚣状的疤痕,"说要等配型成功那天。"手术刀在指尖转出寒光,刀柄刻着"周记诊所"——正是二十年前给女儿接生的私人诊所。
李守田的耳膜嗡嗡作响。他想起那个暴雨夜,周医生抱着浑身青紫的女婴摇头,王桂香的指甲抠进缝纫机木板,刻下第一道凹痕。现在那道凹痕正在他口袋里发烫,账本里夹着的诊所收据写着:处置费50元。
"昨天凌晨两点十七分走的。"老板掀开白布单,王桂香锁骨处的尸斑像块墨玉,"说是听见缝纫机在响。"蓝布包里的诺基亚手机突然震动,1998年的老式铃声在空荡的当铺里炸开。
李守田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仪器的蜂鸣。"李响家属吗?肾源找到了。"护士的声音裹着电流声,"捐赠者叫王桂香,配型完全吻合。"
手术台的无影灯骤然亮起。李守田看见妻子腹部的刀口在强光下蠕动,像条苏醒的蜈蚣。暗红的血顺着不锈钢台面滴落,在水泥地上汇成小小的卍字。他突然明白那些倒走的针脚里,藏着妻子怎样的执念。
缝纫机的哒哒声穿透二十年光阴。1997年暴雨夜,王桂香在急诊室走廊踩空楼梯,五个月的身孕化作账本里的墨渍;2008年暴雪天,她典当陪嫁玉镯换回李响的退烧针;此刻她的血正流进塑料导管,在离心机里旋转成救命的希望。
当铺后门忽然灌进冷风,李守田抬头看见窗棂上挂着的蓝布包。褪色的布料在寒风里舒展,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针脚——是王桂香用红线绣的往生咒,每道转折都藏着个"响"字。
"该去手术室了。"老板递过冷藏箱,寒气在玻璃罩上凝成霜花。李守田抱起箱子时,听见冰晶碎裂的轻响,像极了女儿夭折那夜,王桂香咬碎的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