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然而,现实生活中,人们其实并不会真的追求什么君子不器之道。而是恰恰相反,非常热衷于追求某种“器”的存在状态,并且将其描述为自己的兴趣、或是事业、或是施展拳脚的天地等等,仿佛这才是人生立于世的基本追求,以“器”为荣。这当然是大部分人现实的状态,也无可厚非。如王阳明评价,“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无实者”,也已经是很高的水准了,值得赞扬。相比而言,守静修养类似于追求“不器”的状态,却可能限于更加“不成器”的失败之中。
4 “不器”、“器”与“不成器”呈现出境界递减的趋势,然而在这几个相互嵌套关系不明的概念之间,有没有什么固定可循的标准区分所谓的“好”与“坏”呢?我认为从这几段之中,越过“器”与“不器”这一对玄妙纠结的概念,确实有一些标准可以区分“好”与“坏”。
其一,是能力。“不器”预示着做什么都行,但“器”意味着只能做一件事。这符合前面提到的“博文约礼”“惟精惟一”等关系,把根本的修养做好了,其实就一理通百理通,是一种更高的能力,并非特定行业的训练能达到的,却能适应于各个领域。生活中,这种能力可能有很多,虽然很难说全,但大家可以各自设想,如学习从书面上学习知识的能力,对人与人之间利益和情感关系的判断,或是坚持不懈的毅力等等,其实都是跨领域的能力。
其二,是意志。但意志是代表坏的那一面。用王阳明的话说就是“意必”。《论语》中提到“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一定要追求什么,坚持什么,本身已经暗含局限性在其中。号称追求艺术的人,可能是因为欣赏不到科学的美,追求礼法的人,可能是不愿承认真实的不完美。“一定要追求”的意志之中,已经蕴含了局限性。因此曾皙的气象,首先体现在他没有特别想做的事,这已经摒弃了意志的缺陷。当然,这个“意必”的摒弃一定要伴随能力的提升和天理的把握,不然就只是一个不思进取的人而已。
3 前两点从文中能够找到,如果我们思考这两点的关系加以补充,应该能够得到新的一点,“自我批判”。曾点言志是在未做事之前,但对于已经从事与某事业的人来说,“意必”已经不太明显,因为事业已经构成,意志上必不必也没必要再讨论。因此与言志时的“意必”相对应的,就是前面提到的论语中另外两个字“固我”。说起来也并不难懂,只要时时刻刻意识到自己有不完美的地方,真心寻找自己的局限性并努力改善,不要以局限性为自豪,也是“不器”的君子表现。说起来“以局限性为自豪”可能很可笑,但换成“以独特性为自豪”就很常见了,因为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而得意,因为在别人不在的群体而得意,例子不胜枚举。而任何的独特性都伴随局限性。因此体现在入世中的,而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不器”,更应当重视“固我”的警戒,注意自我批判。
5 不过,入世的“不器”,在“曾点气象”的段落中也只是猜测。或许孔子真的有些厌倦,或是看开了,希望做些“耍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总结为,此三段讨论了“曾点气象”中孔子对君子“不器”的认可,做事与守静都有局限,真正的君子应当超越这种局限。到底应当做事还是不做事,入世还是出世,看似并没有明确的答案,不过有几个大致值得提倡的方向,分别是提高能力,减少“意必”和自我反思。而“曾点气象”的“不器”究竟是不是“无为”,在王阳明倡导的天道面前,可能也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