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的不满与对革命的惧怕在广泛流传着。自由劳动力的工资下降了,主要原因是由于东方奴隶劳动的竞争,而同时必需品的价格却在上涨,我们发现亚历山大在他的事业开始时还有时间定义条约,以便使穷人安分守己。公元前335年,亚历山大与格林多联盟国家之间锁定的条约里规定了联盟理事会与亚历山大的代表,双方保证联盟的任何城邦都不得为了革命的缘故而没收个人的财产或者分配土地,或者免除债务,或者解放奴隶。在希腊化的世界里神寺都经营银行家的业务,他们掌握着黄金准备金,并且操纵债务,公元前三世纪初期,亚波罗神寺以10%的利息放债,而此前的利率还要更高。
自由劳动者发现自己的工资甚至于不足以维持最低的需要,所以年轻力壮的就只好去当雇佣兵以求糊口。雇佣兵的生活,无疑是充满着艰难和痛苦的,但是他也有很大的可能,前途或许是掠夺某一个富庶的东方城市,或许有机会进行有利可图的暴动。一个统帅要想解散他的军队,必定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并且这一定就是战争所以连绵不断的原因之一。
往日的公民精神还多少保存在旧的希腊城市里,但却没有保存在亚历山大所建立的新城市里,就连亚历山大港也不例外。在早期一个新城市,往往总是由某一个旧城市的移民所组成的殖民地,他和自己的母邦始终维持着感情上的联系,这种感情有着很悠久的寿命。例如公元前196年,兰普萨古城在希腊海峡的外交活动就足以证明这个城面临着要被征服的危险,便决定呼请罗马保护,于是派遣出一个使节。但这个使节并没有直接去罗马,而是先到了马赛,尽管马赛的距离极为遥远,马赛也像兰普萨古一样是伏羲亚的殖民地,而且罗马人对他们的态度又很友好,马赛的公民听了使节的演说之后,便立刻决定派遣他们自己的外交团到罗马去支持他们的姊妹城,住在马赛内陆的高卢人也参加了,并且还有一封信给他们在小亚西亚的同族加拉太人推荐他们与兰普萨姆相友好,罗马自然高兴,有一个借口插足于小亚细亚,于是由于罗马的干涉,兰普萨姆就保持住了它的自由,直到后来它变得不利于罗马人的时候为止。
欧洲的统治者们一般都自称是新希腊派,并且在政策与军事的需要所能允许的范围之内,与旧希腊的城市保持着友好,这些城市希望有民主的自治政府免除纳贡,不受朝廷进军的干涉,并且宣称这些都是权利,向他们让步是值得的,但是他们是富有的,他们可以提供雇佣兵,在许多城市还有重要的港口,但是如果他们在内战中参加了错误的一方,他们就有完全被征服的危险了。大体上说赛琉西王朝以及其他逐渐兴起的王朝,对待他们都相当宽大,但是也有例外。
新城市虽然也有着一定程度的自治政府,却并没有像旧城市那样的传统,他们公民的来源不一,希腊各个部分的人都有,他们大体上都是些冒险家。因此亚历山大的城市没有一个能够形成坚固的政治单位,从王朝政府的立场来说,这是有利的,但是从传播希腊话来说,这却是一个弱点。
非希腊的宗教与迷信对于希腊化世界的影响大体上是坏的,但情形本可以并不如此。犹太人、波斯人、佛教徒,他们的宗教都肯定的要优越于希腊留守的多神教,并且即使是最优秀的哲学家去学习,这些也会是受益匪浅的。然而不幸,在希腊人的想象力上,留下了最深刻印象的却是巴比伦人或加勒比人,首先是他们荒唐无忌的古代史,僧侣们的记录竟上述是几千年之久,并且宣称还可以再上溯几千年。其中有一些真正的智慧,远在希腊人能够预言月食的很久以前,巴比伦人就已能多少预言月食了,但是这些仅仅是使希腊人易于接受他们的原因,而希腊人实际所接受的却主要的是占星术与巫术。吉尔伯特教授说: 占星术降临于希腊化的思想,就像是一种新的疾病降临于某个偏僻的岛上的居民一样。根据迪奥多罗斯的描述欧洲陵墓里是画满了占星术的符号的,在康马根所发现的安提阿古一世的陵墓,也具有这样的特点。君主们相信辰星在注视着他们,那是很自然的,可是人人却都在准备接受这种病菌。
我们将会看到甚至于大多数最优秀的哲学家也都信仰起占星术来了,既然占星术认为未来是可以预言的,所以它就包含着对于必然或命运的信仰,而这就可以用来反对当时流行的对幸运的信仰,但无疑的,大多数人都是同时两者都信仰的,而且从来也没有察觉到两者的不一致。
普遍的混乱必然要引起道德的败坏,更甚于智识的衰退。延绵了许多世代的动荡不宁,尽管能够容许极少数的人有着极高度的圣洁,但它确乎是敌视体面的公民们的平凡的日常德行。
当你的一切储蓄明天就会一干二净的时候,勤勉就似乎是无用的了,当你对别人诚实,而别人却必然要欺骗你的时候,诚实就似乎是无意的了,当没有一种原则是重要的或者能有稳固的胜利机会时,就不需要坚持一种原则了,当唯唯诺诺混日子,才可以苟全性命与财产的时候,就没有要拥护真理的理由了。
一个人的德行若是除了纯粹的现实计较而外便没有别的根源,那么如果他有勇气的话,他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就会变成一个冒险家,如果他没有勇气的话,他就会只求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怯懦的混世虫。
属于这个时代的米南德说:
我知道有过那么多的人,
他们并不是天生的无赖,
却由于不幸而不得不成为无赖。
这就总结了公元前三世纪的道德特点,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是例外,甚至于就在这些极少数的人里面,恐惧也代替了希望,生命的目的与其说是成就某种积极的善,还不如说是逃避不幸。
形而上学隐退到幕后去了,个人的伦理现在变成了具有头等意义的东西,哲学不再是引导着少数一些大无畏的真理追求者们前进的火炬,它毋宁是跟随着生存斗争的后面在收拾病弱与伤残的一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