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轮~世界之眼(第五章 冬夜)

第五章


冬夜


当马车到达农舍时,太阳已经从正午的高处落下了一半。这不是一所大房子,远没有东边一些杂乱无章的农舍那么大,这些农舍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容纳了整个家庭。在两河流域,通常有三四代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包括阿姨、叔叔、堂兄弟和侄子。塔姆和兰德被认为是与众不同的,因为他们是两个独自生活的人,就像他们在韦斯特伍德种地一样。

在这里,大部分房间都在一层,一个整洁的长方形,没有侧翼,也没有额外的东西。两间卧室和一间阁楼储藏室坐落在陡峭的茅草屋顶下。冬天的暴风雪过后,结实的木墙上的灰泥几乎都没了,但这所房子仍处于整洁的修缮状态,茅草屋顶补得很紧密,门和百叶窗也挂得整整齐齐,很舒适。

房子、谷仓和石制羊圈在农场院子周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院子里有几只鸡大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抓食。羊圈旁边有一个敞开的剪羊毛棚和一个石制的蘸料槽。紧靠着农家院子和树林之间的田地,隐约出现了一个高圆锥形的封闭棚屋。当商人来的时候,两河流域的农民没有羊毛和烟叶可以卖。

兰德在石栏里看了一眼,那头长着大角的公羊也回头看了他一眼,但大部分黑脸羊还是平静地躺在原地,或者把头埋在饲料槽里站着。它们的皮毛又厚又卷,但还是太冷了,剪不动羊毛。

“我不认为那个黑斗篷的人来过这里,”兰德对他的父亲喊道,他的父亲正绕着农舍慢慢地走着,手里拿着长矛,审视着周围的地面。“如果那个人来了,羊群就不会这么安定了。”

塔姆点点头,但没有停下来。当他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又绕着谷仓和羊转了一圈,还在研究着地面。他甚至还检查了熏制房和腌制棚。他从井里提了一桶水,捧起一只手装满水,闻一闻水,小心翼翼地用舌尖碰了碰。他突然狂笑一声,然后迅速一饮而尽。

“我想他不在这里,”他对兰德说,一边用手在上衣前襟上擦了擦。“我看不见也听不见关于人和马的一切,只会让我对所有事情都有不同的看法。”他把井水倒进另一个桶里,一只手提着桶,另一只手拿着长矛,朝房子走去。“我去做些炖菜做晚饭。既然我们都来了,我们还不如干点杂活呢。”

兰德做了个鬼脸,后悔在埃蒙德战场的冬夜。但塔姆是对的。在农场周围,工作从来没有真正完成;一件事刚做完,还有两件事要做。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弓和箭袋放在手边。如果黑暗骑士真的出现了,他也不打算只用一把锄头来对付他。

首先是照料贝拉。他解下马具,把她放在谷仓里奶牛旁边的畜栏里,把斗篷放在一边,用一把干稻草给母马擦身,然后用一把刷子给她梳洗。他爬上狭窄的梯子,爬到阁楼上,把干草扔下来喂它。他又给她拿了一勺燕麦,不过剩下的已经不多了,除非天气很快转暖,不然可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有。那天早晨,天还没亮,奶牛就挤完了奶,产奶量是平时的四分之一;随着冬天的持续,奶牛似乎快要“干涸”了。

剩下的饲料够羊吃两天了——这会儿它们应该已经在牧场上了,但根本不值得这么说——于是他把水加满了。不管下了什么蛋,也要把它们捡起来。只有三个蛋。母鸡们似乎越来越善于“隐藏”它们了。

他正拿着锄头去房子后面的菜园。这时塔姆出来了,坐在谷仓后面的长凳上修补挽具,把他的矛撑在他身边。这让兰德对放在他斗篷上的弓感觉好多了,离他站着的地方只有一步之遥。

很少有杂草长出地面,但杂草比其他任何东西都多。卷心菜长得很矮小,豆子和豌豆几乎没有一个苗子长出来,也没有甜菜的迹象。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种上了,只有一部分,他们希望寒冷能及时到来,在地窖空了之前种出某种作物。锄地没花多长时间,在过去的几年里,他还是可以应对自如的,但现在他想知道,如果今年什么也没长出来,他们该怎么办。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想法。而且还有柴火要劈。

在兰德看来,好像有好多年没有劈柴了。但是抱怨并不能让房子暖和起来,所以他拿来了斧头,在砧板旁边支起弓和箭袋,开始工作。松树可以快速燃烧,而橡树则可以长时间燃烧。没过多久,他就暖和起来,把外套放在了一边。当那堆劈开的木头堆的足够多的时候,他把它堆在房子的一边,和那里的其他木头堆在一起。大多数劈的柴火都一直堆到了屋檐上。通常到每年的这个时候,柴堆都很少,但今年不是这样。砍啊,堆啊,砍啊,堆啊,他沉浸在斧头的节奏和堆柴的劳作中。塔姆搭住他肩膀,把他拉回到原来的位置,他惊讶地眨了眨眼。

在他干活儿的时候,灰蒙蒙的暮色降临了,而且已经迅速地向黑夜退去了。一轮满月高高挂在树梢上,闪烁着苍白的光芒,圆鼓鼓的,仿佛要落在了他们的头上。风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冷了,延绵的云在昏暗的天空中掠过。

“咱们洗洗吧,孩子,去找点晚饭吃。睡前热的洗澡水,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觉得任何热的东西都不错。”兰德说着,抓起斗篷披在肩上。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在挥舞斧头的热浪中被遗忘的风,似乎在他停止工作后试图把衬衫冻住,他强忍着哈欠,一边收拾剩下的东西,一边颤抖着。“还有睡觉,为了这个。我可能会一直睡到节日结束。

“你愿意打个小赌吗?”塔姆笑了,兰德也不得不咧嘴一笑。即使一个星期没睡,他也不会想念贝尔蒂娜。没有人会想念她。

塔姆在蜡烛上挥霍无度,大石砌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使主屋有一种温暖、愉快的感觉。除了壁炉,房间里最主要的是一张宽大的橡木桌子,这张桌子足够坐下十几个人,但自从兰德的母亲去世后,很少有这么多人围着它。墙边摆放着几个柜子和箱子,大部分是塔姆自己精心制作的,桌子周围放着几把高背椅。那把被塔姆称为读书椅的软垫椅子斜靠在火堆前。兰德更喜欢躺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看书。门边的书架远没有酒泉客栈的书架那么长,但书很难买到。很少有小贩带着一叠以上的书,这些书必须分给每个想要的人。

虽然这间屋子看上去不像大多数农妇收拾过的屋子那样干净——塔姆的平装书和《贾因·法斯特里德游记》放在桌子上,他的读书椅靠垫上放着另一本精装本,壁炉边的长凳上放着一段待补的马具,椅子上堆着几件待补的衬衫——但即使并非一尘不染,也足够干净整洁,有一种像炉火一样温暖和舒适的生活气息。在这里,可以忘却墙外的寒意。这里没有假龙。没有战争,也没有艾斯赛代。没有穿黑斗篷的人。挂在火上的炖锅散发出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兰德感到饥肠辘辘。

父亲用长柄木勺搅动着炖锅,尝了一口。“再多等一会儿。”

兰德赶紧洗洗脸和手;门边的脸盆架上放着一个水罐和一个脸盆。他想要的就是洗个热水澡,洗去汗水,驱走寒意,但那得等他有时间把后屋的大水壶加热了才行。

塔姆在一个柜子里翻来翻去,拿出一把和他的手一样长的钥匙。他把它拧进门上的大铁锁里。看到兰德质疑的眼神,他说:“最好小心。也许是我一时兴起,也许是天气影响了我的心情,但是……”他叹了口气,把钥匙放在手掌上弹来弹去。“我去看后门,”他说,然后消失在房子的后面。

兰德不记得有哪扇门是锁着的。两条河里没有人锁门。没有必要。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头顶上,从塔姆的卧室里传来一阵刮擦声,好像有人在地板上拖着什么东西。兰德皱起了眉头。除非塔姆突然决定搬动家具,否则他只会把放在床底下的旧箱子拿出来。另一件在兰德的记忆中从未做过的事。

他把一个小壶装满了沏茶的水,把壶挂在钩子上,挂在火上,然后摆好桌子。这些碗和勺子都是他自己雕刻的。前面的百叶窗还没有关上,他不时向外张望,但夜幕已经降临,他所能看到的只有月亮的影子。黑暗骑士很可能就在那里,但他尽量不去想那些。

当塔姆回来时,兰德惊讶地盯着他。塔姆腰上系着一条粗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把剑,黑鞘上有一只青铜苍鹭,长柄上有另一只。兰德见过的唯一带剑的人是商人的卫兵。当然还有兰。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父亲会有一个。除了苍鹭,这把剑看起来很像兰的剑。

“这是从哪儿来的?”他问道。“你是从小贩那里买的吗?花了多少钱?”

塔姆慢慢地拔出武器;火光照在闪闪发光的路上。这跟兰德在商人的卫兵手里看到的那种普通、粗糙的剑完全不一样。虽然没有宝石或黄金的装饰,但在他看来却很宏伟。尽管如此,这把只有一面刃口略微弯曲而锋利的刀刃上,刻着另一只苍鹭。剑柄两侧有短绒毛,看起来像辫子。与商人卫队的剑相比,它显得几乎是脆弱的;商人卫队的剑大多数都是双刃剑,厚得足以砍倒一棵树。

我很久以前就买了。塔姆说,“离这儿很远。我付了太多的钱;两个铜板买一个也太贵了。你母亲不同意,但她总是比我聪明。那时我还年轻,在当时看来,这个价钱是值得的。她一直想让我把它处理掉,我不止一次认为她是对的,我应该把它送人。”

反射的火焰使刀刃看起来像在燃烧。兰德开始。他常常做着能拥有一把剑的白日梦。“送人?你怎么能把那样一把剑送人呢?”

塔姆哼了一声。“放羊没什么用,是吧?不能用它犁地或收割庄稼。”他盯着那把剑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在想他拿着这么一件东西做什么。最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但如果我不是被一种黑色的幻想所吸引,如果我们的运气不佳,也许过几天我们就会庆幸,我把它塞进了那个金色的箱子里。”他把剑顺利地插回鞘中,在衬衫上擦了擦手,做了个鬼脸。“炖菜应该做好了。你沏茶的时候,我把它端上来。”

兰德点点头,拿到了茶叶罐,但他想知道一切。塔姆为什么要买一把剑?他无法想象。塔姆从哪儿弄来的?有多远?没有人离开过这两条河;或者至少很少。他一直模模糊糊地猜想他父亲一定是出去了——他母亲是个外地人——但是一把剑……?等他们在餐桌旁落座后,他有许多问题要问。

茶水沸腾得很厉害,他不得不用一块布包住茶壶的把手,把它从挂钩上拿下来。热气立刻渗透了进来。当他从火堆旁站起来时,门上传来沉重的敲门声,把锁震得格格作响。所有关于那把剑和他手里的热水壶的念头都烟消云散了。

“一个邻居,”他不确定地说。“多特里大师想借...”可是,即使在白天,离他们最近的多特里农场也要一个小时的路程,而且阿伦·多特里,这个厚颜无耻的借贷者,也不可能在天黑之前离开他的家。

塔姆轻轻地把盛满炖肉的碗放在桌子上。他慢慢地离开了桌子。他的双手放在剑柄上。“我可不这么想——”他刚开口,门就被撞开了,铁锁的碎片在地板上旋转。

门口站满了一个人影,兰德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人,他穿着黑色的锁子甲,拖到膝盖上,手腕、手肘和肩膀上都有尖刺。一只手握着一把沉重的镰刀状剑;另一只手举在眼前,似乎是为了挡住光线。

兰德开始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不管这人是谁,肯定不是黑衣骑士。接着,他看到了那头蜷曲的公羊角,拂过门楣,本该是嘴巴和鼻子的地方,变成了毛茸茸的口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不假思索地把热水壶朝那半人半兽的脑袋扔去。

当沸水溅到怪物的脸上时,它咆哮着,一半是痛苦的尖叫,一半是动物的咆哮。水壶一响,塔姆的剑就闪光了。吼声突然变成了咯咯的笑声,巨大的身影向后退去。在它落下之前,另一只正试图爬过去。在他再次袭击之前,兰德瞥见了一个畸形的脑袋,上面长着尖刺般的角,然后塔姆又打了起来,两个巨大的身体挡住了门。他意识到父亲在对他大喊大叫。

“快跑,小伙子!躲到树林里去!”门口的尸体抽搐着,外面的人试图把他们拉出来。塔姆把一个肩膀伸到大桌子下面;他哼了一声,把它举到凌乱的桌上面。“人数太多了!从后面出去!走吧!走吧!我要走了!”

即使兰德转过身去,他也感到羞愧,因为他这么快就投降了。他想留下来帮助父亲,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恐惧掐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冲出房间,朝房子后面跑去,速度是他有生以来最快的。前门传来的撞击声和喊叫声追着他。

他把手放在后门对面的栏杆上,目光落在了那把从未上锁的铁锁上。不过塔姆今晚就是这么做的。他让吧台原地不动,冲到一扇侧窗前,掀起窗扇,掀开百叶窗。黑夜已经完全取代了暮色。满月和飘动的云,使苍白的影子在农家院子里互相追逐。

影子,他告诉自己。只有影子。后门吱吱作响,外面有人,或者什么东西,试图推开它。他的嘴干了。砰的一声,门在门框里摇晃了一下,使他加快了速度;他从窗户溜了出去,像一只逃到地上的野兔一样,缩在房子的侧面。房间里,木头像雷一样劈啪作响。

他强迫自己蹲下身子,用一只眼睛盯着窗户的一角往里看。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多少东西,但比他真正想看的要多。门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些影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用低沉的喉音说话。兰德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种语言听起来很刺耳,不像人类的语言。斧头、长矛和带尖刺的东西反射着零星的月光。靴子在地板上擦来擦去,还有有节奏的咔哒声,就像马蹄声一样。

他试着咽了口嘴里的口水。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大声喊道。“他们从后面来了!”话是嘶哑地说出来的,但至少说出来了。他不确定这些话会不会说出来。“我在!跑,爸爸!”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就冲出了农舍。

用奇怪的语言发出的粗哑的喊叫声从后面的房间里传来。玻璃碎了,响亮而尖锐,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他身后的地上。他猜想是他们中的一个人打破了窗户,而不是试图从洞口挤进去,但他没有回头看看自己是否猜对了。他像一只躲避猎狗的狐狸,冲进最近的月光下的阴影里,仿佛要向树林走去,然后蹲下身子,滑回谷仓和它更大、更深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肩上,他扑腾着身子,不知道自己是想打架还是想逃跑,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在抓塔姆正在塑造的新锄头柄。

白痴!他在那里躺了一会儿,试图停止喘气。科普林傻瓜,白痴最后,他拖着锄头柄沿着谷仓的后面爬了下去。虽然爬得不多,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拐角处的农家院子和房子。

那只跟着他跳出来的动物没有任何迹象。它可能在任何地方。肯定是在追捕他。甚至在那一刻悄悄靠近他。

他左边的羊圈里充满了惊恐的咩咩声;这群人来回走动,好像想找个逃跑的地方。房子前亮着灯的窗户里,影子忽隐忽现,钢与钢的碰撞声在黑暗中回荡。突然间,一扇窗户被炸开了,玻璃和木头像阵雨一样倾泻而出,塔姆跳了进去,手里还拿着剑。他站了起来,但他没有从房子里跑开,而是向房子后面冲去,没有理会那些从破窗户和门口争先恐后地跟在他后面的怪物。

兰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为什么不试图逃跑?然后,他明白了。塔姆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在房子后面。“父亲!”他喊道。“我在这里。”

塔姆迈着一半的步子旋转着,不是朝兰德跑去,而是从一个角度远离他。“快跑,小伙子!”他喊道,用剑比划着,好像是对着前面的人。“藏起来!”十几个巨大的身影在他身后奔涌而来,刺耳的喊叫和尖锐的嚎叫在空中颤抖。

兰德把车拉回谷仓后面的阴影里。在那里,从房子里看不见他,以防有任何动物还在里面。他很安全;至少目前是这样。但塔姆不是。塔姆,他想把那些东西从他身边引开。他的双手紧紧抓住锄头柄,他不得不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突然笑出声来。一个锄头柄。面对那些拿着锄头的动物,可不像和佩兰玩四分卫。但他不能让塔姆独自面对追逐他的东西。

“如果我像跟踪一只兔子一样移动,”他就会低声对自己说:“他们永远不会听到我,也不会看到我。”可怕的叫声在黑暗中回荡,他试图吞咽。“更像是一群饥饿的狼。”他无声无息地溜出谷仓,向森林走去,用力抓着锄头柄,手都疼了。

起初,当树木包围着他时,他从它们那里得到安慰。它们帮助他躲避袭击农场的生物。然而,当他蹑手蹑脚地穿过树林时,月亮的影子开始移动,似乎森林的黑暗也开始改变和移动。树木恶毒地逼近;树枝向他扭动。但它们只是树和树枝吗?他几乎能听到它们在等他的时候被闷在喉咙里的咆哮声。追赶塔姆的人的嚎叫不再充斥着夜晚,取而代之的是寂静,但在寂静中,每当风刮过他的四肢时,他都会退缩。他蹲得越来越低,走得越来越慢。他几乎不敢呼吸,生怕被人听见。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一把铁腕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疯狂地用另一只手从肩膀上抓过,想抓住袭击者。

“别打断我的脖子,小伙子。”传来塔姆沙哑的低语。

他如释重负,全身肌肉都变成了水。当他的父亲放开他时,他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好像跑了好几英里似的。塔姆伏在他身边,一只胳膊肘撑着。

“如果我想到你在过去几年里成长了那么多,我就不会那么做了。”塔姆轻声说。他说话时眼睛不停地转动,对着黑暗保持着敏锐的观察。“但我必须确保你不会出声。有些巨魔的听力跟狗一样好。也许更好。

“但是巨魔只是……”兰德慢慢地把话说完。不仅仅是一个故事,今晚之后就不是了。那些东西可能是巨魔,也可能是黑暗者本人。“你确定吗?”他小声说。“我的意思是……巨魔?”

“我肯定。不过是什么把他们带到了两河流域…今晚之前我从没见过,但我和见过的人谈过,所以我知道一点。也许足够让我们活下去。请仔细聆听。巨魔在黑暗中比人类看得更清楚,但明亮的灯光至少会让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失明。这可能是我们能躲过这么多袭击的唯一原因。有些可以通过气味或声音来追踪,但据说它们很懒。如果我们能避开他们足够长的时间,他们就会放弃。”

这让兰德感觉好了一点。“在故事里他们憎恨人类,为黑暗者服务。”

“如果有什么东西属于夜之牧的羊群,孩子,那就是巨魔。他们杀人是为了杀人的乐趣,这是别人告诉我的。但我就知道这么多了,除非他们害怕你,否则就不能信任他们,然后也就不远了。”

兰德颤抖着。他认为他不会想要遇到一个巨魔害怕的人。“你觉得他们还在找我们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他们看起来不太聪明。一旦我们进入森林。我毫不费力地打发那些跟着我的人上山去了。”塔姆摸了摸自己的右边,然后把手贴近脸。“不过,最好表现得像真的一样。”

“你受伤了。”

“小声点。这只是一个划痕,而且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至少天气似乎在变暖。”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躺在地上。“也许在外面过夜也不会太糟。”

在兰德的内心深处,他刚刚想起了他的大衣和斗篷。树顶着最猛烈的风,但吹进来的东西仍然像冰冻的刀一样切着。他迟疑地摸了摸塔姆的脸,畏缩了一下。“你着火了。我得带你去见妮娜芙。”

“等一会儿,小伙子。”

“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在黑暗中有很长的路要走。”他爬了起来,想把父亲拉起来。塔姆咬紧牙关,勉强憋住了一声呻吟,兰德赶紧把他放下来。

“让我休息一会儿,孩子。我累了。”

兰德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大腿。他在农舍里舒舒服服地呆着,有一堆火和毯子,有充足的水和柳树皮,他也许愿意等到天亮再把贝拉拴起来,带她进村子。这里没有火,没有毯子,没有马车,也没有贝拉。但那些东西还在家里。如果他不能把塔姆带到他们身边,也许他至少可以把他们中的一些人带到塔姆身边。如果巨魔走了他们迟早得走。

他看了看锄头柄,然后把它放下了。相反,他拔出了塔姆的剑。刀刃在苍白的月光下隐隐发亮。长长的剑柄在他手里感觉很奇怪;重量和份量都很奇怪。他朝空中挥了几下,叹了口气才停下来。对着空气猛砍是很容易的。如果他不得不和巨魔对抗,他肯定也会选择逃跑,或者干脆冻得动弹不得,直到巨魔挥出一把奇怪的剑……结果了它!这一点用都没有。

当他起身时,塔姆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我们需要马车。”他温和地说。“和毛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把父亲的手从衣袖里拉出来。“休息一下,我就回来。”

“小心点,”塔姆喘着气说。

在月光下,他看不见塔姆的脸,但他能感觉到他的眼睛在盯着他。“我会的。”他想,就像老鼠探查鹰巢一样小心翼翼

他像另一个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他想起儿时和朋友们在树林里玩捉人游戏的所有时光,他们互相跟踪,尽量不让别人听见,直到他把手搭在别人的肩膀上。不知怎么的,他无法让这一切看起来和以前一样。

他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试图制定一个计划,但当他走到树林边缘时,他已经制定了一个计划,并丢弃了十个。一切都取决于巨魔是否还在那里。如果他们走了,他可以简单地走到房子里,拿走他需要的东西。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回去了。他不喜欢这样,但被杀对他也没有好处。

他朝农场的房子看了看。谷仓和羊圈在月光下只是黑影。不过,光线从房子前面的窗户射进来,穿过敞开的前门。只是父亲点燃的蜡烛,还是有巨魔在等着?

听到一只夜鹰尖尖的叫声,他抽搐地跳了起来,然后瘫在一棵树上,浑身发抖。这对他毫无帮助。他趴在地上,开始匍匐前进,笨拙地举着剑。他一直把下巴埋在土里,一直走到羊圈后面。

他靠在石墙上,侧耳倾听。没有一点声音扰乱了黑夜。他小心翼翼地放松身子,从墙那边看过去。农家院子里没有动静。在灯火通明的窗户或门口,没有影子在闪烁。首先贝拉和马车先走,或者是毯子和其他东西。决定他的是光线。谷仓里一片漆黑。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直到很晚,他还是不可能知道。至少他能看到房子里有什么。

当他再次开始下潜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声音。大多数羊可能已经安顿下来,又睡着了,虽然这不太可能,但有几只羊甚至在半夜也醒着,沙沙地走来走去,不时地咩咩叫着。他几乎看不清地上那一堆堆朦胧的羊,其中有一只羊就躺在他的身下。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爬到墙上,直到他伸手去摸那个模糊的影子。他的手指摸到了卷曲的羊毛,然后湿了;羊没有动。当他向后推的时候,他喘不过气来,摔在围栏外的地上,剑差点掉在地上。他们为了好玩而杀人。他颤抖着用泥土擦去手上的湿气。

他强烈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改变。巨魔已经完成了屠杀,走了。他在脑海里重复着这句话,爬过农场院子,尽量保持低姿态,但也尽量观察每一个方向。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嫉妒一条蚯蚓。

在房子前面,他躺在墙边,在破碎的窗户下面,倾听着。他听到的最响亮的声音是血液在耳朵里的沉闷的砰砰声。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向里面窥视。

炖锅倒在炉边的灰烬里。房间里到处都是碎木头;没有一件家具完好无损。甚至连桌子都倾斜着,两条腿被砍成了粗糙的残根。每个抽屉都被拉出来打碎了;每一个橱柜都敞开着,许多门都用一个铰链挂着。里面的东西散落在残骸上,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灰尘。从壁炉旁扔下来的麻袋判断,里面有面粉和盐。四具扭曲的尸体在家具的残余物中纠缠在一起。巨魔。

兰德通过它的公羊角认出了一只。其他的都差不多,尽管有不同之处,都是一堆令人讨厌的面孔,被口鼻、角、羽毛和毛皮扭曲了。他们的手,几乎是人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两个穿着靴子;其他的都有蹄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眼睛发烫。巨魔一个也没动。他们一定是死了。塔姆在等着。

他从前门跑进来,停了下来,被那股恶臭呛得透不过气来。他能想到的唯一能与之相媲美的,是一间几个月没打扫过的马厩。肮脏的污迹玷污了墙壁。他试着用嘴呼吸,慌忙地在地板上的杂物里戳来戳去。在一个橱柜里有一个水袋。

身后一阵刮擦的声音使他打了个寒战,他转过身来,差点摔倒在桌子的残骸上。他克制住自己,从牙缝里呻吟着,要不是他把牙缝紧紧地咬紧,直到下巴嘎吱作响,牙缝疼得直打哆嗦。

其中一只巨魔站了起来。一只狼的嘴从凹陷的眼睛下面伸出来。扁平、没有感情的眼睛,太像人类了。毛茸茸的尖耳朵不停地抽动着。它用锋利的山羊蹄子踩过一个死去的同伴。其他人身上穿的黑色锁子甲在皮裤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一把镰刀形的巨剑在它的腰间摆动。

它咕哝着什么,喉音很尖,然后说:“其他人都走开了。纳格留下来。纳格聪明。”这些话是扭曲的,难以理解,从一张不适合人类说话的嘴里说出来。他想,它的语气本来是要抚慰人心的,但他无法把目光从它那脏兮兮的牙齿上移开,那牙齿又长又尖,每次它说话的时候都闪闪发亮。“纳格知道有些人会回来的。纳格等一等。你不需要剑。把剑放下。”

直到巨魔开口说话,兰德才意识到他双手握着泰姆的剑,剑尖直指着这个巨大的生物。它比他高出一头和肩膀,它的胸部和手臂让卢汉大师相形见绌。

“纳格没有受伤。”它靠近了一步,做了个手势。“你放下剑,”它手背上的黑毛浓密,像皮毛。

“退后,”兰德说,希望他的声音能更稳定一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祝你好运!”犬牙很快露出了露齿的笑容。“把剑放下。纳格没有受伤。桃金娘想跟你谈谈。”那张扭曲的脸上闪过一丝感情。恐惧。“其他人回来了,你就说桃金娘。”它又迈了一步,一只大手停在自己的剑柄上。“你把剑放下。”

兰德舔了舔嘴唇。桃金娘!最糟糕的故事是今晚的散步。如果衰退来了,相比之下,巨魔就显得苍白了。他不得不躲开。但如果巨魔拔出那把巨大的剑,他就没有机会了。他勉强挤出一个颤抖的微笑。“好吧。”他握紧剑,双手垂向身体两侧。“我要说话。”

狼的微笑变成了咆哮,巨魔向他扑去。兰德没想到这么大的东西会移动得这么快。他绝望地举起剑来。那巨大的躯体撞向他,把他重重的撞在墙上。他的呼吸一下子离开了肺部。他拼命喘着气,两人一起倒在地上,巨魔在上面。在巨大的重量下,他疯狂地挣扎着,试图避免那双粗大的手来抓他,避免咬断他的下巴。

巨魔突然痉挛了一下,一动不动了。兰德遍体鳞伤,被他身上的庞然大物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时只能不知所措地躺在那里。不过,他很快恢复了理智,至少可以从尸体下面挣扎出来。那是一具躯体。塔姆那把血淋淋的剑刃,从巨魔背部中央突兀而出。他还是及时把它竖起来了。兰德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在他的衬衫前襟上留下了一片黑色的污迹。他的胃翻腾着,他使劲吞咽,以免生病。他抖得和最害怕的时候一样厉害,但这一次他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还活着。

其他人会回来的,巨魔说过。其他的巨魔会返回农舍。还有一个姚金娘,一个凋零,故事里说凋零有二十英尺高。眼睛如火,他们像马一样骑着影子。当一个凋零转向一边时,它就消失了,没有墙能阻挡它们。他必须完成他来的目的,赶快离开。

他吃力地哼了一声,把巨魔的身体抬过来,想拿剑——当那双睁开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他差点跑掉了。过了一分钟,他才意识到他们正透过死亡的釉面凝视着他。

他用一块破破烂烂的破布擦了擦手——那天早上还只是塔姆的一件衬衫——然后把刀刃拔了出来。擦剑时,他不经意地把抹布掉在地上。没有时间收拾了,他笑着想,他必须咬紧牙关才能停下来。他看不出他们怎样才能把房子打扫得干净,好让人再住进去。可怕的恶臭可能已经渗入了木材。但是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没时间打扫卫生。也许没有时间做任何事。也许吧。

他肯定自己忘记了很多他们需要的东西,但塔姆在等着,巨魔正在回来。他一边跑一边收集他能想到的东西。楼上卧室里的毯子和干净的衣服,还有给塔姆包扎伤口的干净布。他们的斗篷和外套。他赶羊去牧场时随身携带的水袋。一件干净的衬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换衣服,但他想一有机会就脱掉那件沾满血迹的衬衫。一小袋柳树皮和其他药品,是那堆黑乎乎的、看起来很泥泞的东西的一部分,他根本不敢去碰。

塔姆拿来的一桶水还在壁炉旁,奇迹般地没有洒出来,也没有碰过。他把水袋装满,在剩下的水里匆匆洗了洗手,然后又迅速地找了一遍他可能忘记的东西。他在残骸中找到了他的弓,在最厚的地方整整断成了两截。他一边让碎片掉下来,一边打了个寒颤。他决定,他已经收集到的东西必须发挥作用。他迅速地把所有的东西都堆在门外。

离开家前的最后一件事,他从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挖出了一盏关着百叶窗的灯笼。里面还装着油。他用一根蜡烛点燃了它,关上百叶窗部分是为了挡风,但主要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拿着剑匆匆走了出去。他不确定他会在谷仓里找到什么。羊圈使他不抱太大希望。但是他需要马车把塔姆送到埃蒙德的田地,而他需要贝拉来开马车。需要使他有了一点希望。

谷仓的门敞开着,其中一扇门在风中晃动,铰链吱吱作响。刚开始,谷仓内部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接着,他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货摊上,货摊的门从铰链上扯了下来。贝拉和奶牛走了。他迅速地走到谷仓的后面。马车侧倒在地上,车轮的辐条断了一半。其中一根轴只剩一英尺长。

他一直压抑着的绝望充满了他的内心。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塔姆背到村子那么远,即使他的父亲能忍受。疼痛可能会比发烧更快地杀死塔姆。不过,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他在这里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被砍断的马车轴上,车轴躺在铺满稻草的地板上。突然,他笑了。

他赶紧把灯笼和宝剑放在铺满稻草的地板上,接着他又和马车扭打在一起,把它翻了个底朝天,又啪的一声把辐条折断了,然后又用肩膀把它推到另一边。那根完好无损的轴笔直地伸出来。他抓起剑,朝那烧得很熟的灰烬砍去。令他又惊又喜的是,他一挥就飞出大片的木片,他用一把好斧头尽可能快地砍断了。

当剑柄落下时,他惊奇地看着剑刃。即使是磨得再锋利的斧头,劈开那又硬又老的木头也会显得很钝,但这把剑却像以往一样明亮锋利。他用拇指碰了碰边缘,然后赶紧把它塞进嘴里。刀刃仍然像剃刀一样锋利。

但他没有时间去怀疑。他吹灭了灯笼——没有必要让谷仓在其他一切事情之上被烧毁——他收拾起车辕,跑回去拿他留在屋里的东西。

总之,这是一个令人棘手的负担。虽然不重,但很难平衡和驾驭,当他跌跌撞撞地穿过犁过的田地时,车轴在他怀里不停地转动和扭曲。一旦回到森林里,情况就更糟了,被树绊住了,把他撞得半死。他们会更容易被拖走,但这样会在他身后留下清晰的痕迹。他打算等得越久越好,然后再这么做。

塔姆就在他离开他的地方,似乎睡着了。他希望他睡着了。他突然感到害怕,放下担子,把手放在父亲的脸上。塔姆还在呼吸,但烧得更厉害了。

那触碰唤醒了他,但只是朦胧的清醒。“是你吗,孩子?”他还在呼吸。“我很担心你。梦想着逝去的日子。噩梦。”他轻声嘀咕着,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别担心,”兰德说。他把塔姆的外套和斗篷盖在身上以挡风。“我会尽快带你去妮娜芙的。”他继续往前走,既是为了安慰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脱下血迹斑斑的衬衫,在匆忙脱下的过程中几乎没有注意到寒冷,匆匆穿上了那件干净的。扔掉旧衬衫使他觉得好像刚洗过澡。“我们很快就会安全回到村子里,智慧会让一切恢复正常。你会看到。一切都会好的。”

当他穿上外套,弯腰照料他的伤口时,这个想法就像一盏明灯。他们一到村子就安全了,妮娜芙会治好塔姆。他只要把他送过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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