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也是“立春”日,在寒风肆虐的天穹下,我没见到春的踪迹。
初五那天从上海返乡,风雨和我纠缠了一天。晚上到家,风还在我的周围呼呼的直吼,还想跟着挤进来,我关上门,将它们挡在外面,仍能听到它们在院子里闯荡着,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声。还有雨从屋檐口跳下,落地后的骨折声。
早上起来,打开门,满目刺眼的白,高出地面上的物件都铺满一层白雪,毛绒绒的,像轻轻地盖上了一床薄薄的白毯子。
地上没有积雪,潮湿潮湿的,这是雨的印迹。
雨就是雨,它没有妖娆的身姿,没有让人羡慕惊叹的外表,质朴,原始。它的最终目的地是大地,所路过的再高的地方也只是它暂时停顿的平台,它不会留恋。它明白,大地上的万物等待着它去滋润,江河湖海等待它去充实,它是背负着使命。点点滴滴,汇集成流。
走在村庄里的路上,雪,散落在树枝,菜叶,墙垛上,这只是个点缀,或是张扬一下:雪来了。
雪来了,酷冻也不会跟着来,这只是冬的最后挣扎,春的脚步已越来越近,它就在这春雨后面。
每一场序幕都是缓缓开启的,都会有它动人的乐章,叩击着你的心灵,迎合着你的共鸣。
春雨是有温暖的。它涤尽了人世间的泥垢,让有生命的物灵动起来,让没生命的物鲜活起来,让烦燥的心平静,让被冬天摧残麻木的土地恢复了知觉,有了觉醒的动力。东边的小河里,瘦了一冬的河水已渐丰满,河面清凌凌的水一波一波地涌向岸边。岸边的菜地里油菜已能没膝盖,粗壮的菜苔上花蕾已现,有几株已迫不及待地伸展开了鹅黄色的小花辦,虽不灿烂,却让枯萎的大地有了春的颜色。
春像新娘子,羞答答的藏在闺房里不肯露面。
村庄里湿漉漉的。湿漉漉的树木,柴垛;湿漉漉的大河,小路;湿漉漉的屋檐口,不时有雨滴玻璃球般滚落在地,跌得粉碎,枯黄的蒿草上挂着如露般的水珠,风不曾吹来,早就滑落在地,地上也变成湿漉漉的了。
心还没有潮湿。雨,不停。年,过完了,日子也不会停。
在这春雨里,我们掉转车头再次踏上征途。我知道今年我又看不到家乡春天里的油菜花海,麦浪滔滔;也看不到长江岸边杨柳依依,江堤两侧莺飞草长;吃不到三月三母亲做的小蒜粑,清明前的马兰头,也闻不到那淡淡的蒿子香……
车子后备厢里,挤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的空隙,我明白这里装的是家里老人的心:咸鱼,咸肉,鸡蛋……大包小袋的,还有许多青菜,大蒜,沾着泥带着水珠,泛着春色。
我带不走家乡的土地,但带走了家乡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