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十几岁

毕业后经历了短暂的分别,我去了东莞一个工厂做文职。而你去了船上漂泊,手机也时常没有信号,终日与咸咸的海风为伴,看无数海鸟在头顶盘旋,而我们为了生活没法再肆无忌惮整天腻在一起。你白天做完事会在摇摇晃晃的小房间里给我写信,寄托相思。晚上躺在甲板上看密密麻麻的星空想念我的一颦一笑。你给我讲过那片星空有多美,我也如此向往,可曾知道当时的你一个人看再美的风景都是夹杂苦涩。


其实,刚进厂里的我,心里也满是孤独,彷徨。纵使身边挤满了人,我也每天有说有笑结识了很多朋友,可成年人的微笑并不一定代表快乐,心底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也常在半夜站在阳台发呆,可是看不到你说的璀璨星空,这里只有红的黄的蓝的紫的霓虹。那时候学会了喝酒,也有短暂的迷失,分手的念头每天都在折磨我。


差不多每隔半个月,船一靠岸,你就买了车票飞奔着来看我,看你晒的黑瘦黑瘦的样子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的,还心心念念都是我,又怎么舍得跟你分手呢,一见面所有的忧虑彷徨都消失了,空气都又变得甜起来。可每次你也只有两三天假,分离后的我们,又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在东莞厂里快半年的时光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在夏日炎炎,阳光明媚的八月递了辞呈,卷了铺盖,头也不回的去了到深圳的车。那个地方,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那一年是2012。


合租在深圳的朋友阿星家里,一个小房间只需要三百块,终于是有了一方自己的小空间,只要关着门,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这是记事以来我再也不用和别人住在一个房间了。开心的在墙上画了漂亮的大树和飞鸟,铺了温馨的地毯,买了两个水杯,床单都是阳光的味道。就差你来。


深圳的市区高楼林立,看到了地王大厦和京基100,宽大的柏油马路处处都是车水马龙,写字楼里的格子间比工厂里的要漂亮很多,住的城中村虽说是拥挤脏乱一些,却也是热气腾腾,生活气息特别浓厚。


刚找工作碰壁了,站在大太阳底下无助的大哭过。那时阿星帮助了我特别多,知道我人生地不熟,于是每天会在附近打包好吃的汤饭回来,给了我找工作的建议,周末会带我出去玩,虎门,广州,见朋友,吃海鲜,路边摊,烧烤,茶餐厅,唱歌,海边,见过凌晨四五点的城市,也看过有名特色的街道,逛吃逛吃的广东,真的很令我喜欢。


慌慌张张的选了一家公司入了职,挤着公车过起了朝九晚六的生活,办公室里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朝气蓬勃,男孩子一脸的稚气未脱硬撑起一套成熟的西装,女孩子也学着踩起了恨天高,脚磨起了泡都只能强忍着。我们都在猝不及防却又迅速的成长开来。


为了节省开支,我也开始学着下厨了,尽管厨房的油烟味一向都是我不喜欢的,切菜,油盐酱醋,还有炸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这一切并不让当时的我觉得美好。


2012年10月,你辞了船上的工作,揣着四千块现金来深圳找我了。我的小窝终于变成了我们的小窝。这也是我们的第一次同居。感情又向现实迈进了一步。


你没有任何技能,只能去做没有什么门槛的销售。迫于经济压力我们都急于马上找到工作,以至于我们来深圳的第一份工作都只能算是将就,月薪900你就入职了,那份工很难开单,持续了几个月,我们都身心疲惫看不到未来。我无法想象做销售的每天打电话开发客户被拒绝的那种心里压力有多大,你只是轻描淡写的跟我说过耳朵疼。而我也没有过多的去安慰你,当时我们都各自如履薄冰,过得水生火热。


那个时期吵架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疯狂,我终于是狠下心不要过了,那一次爆发以后把小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毁了,把给你写了很多年的书信日记全烧了,你送我的星星戒指也焚了,被单也全毁了,只想把一切归零,不要再这么没有未来的过了。那一次的吵架,刻骨铭心。以为我们是真的会分了。可是最后你还是紧紧抱着我了,这狗日的生活啊!逼散了多少有情人。


后来,跟自己和解了。


所谓看不到未来不过是看不到几时发财,既然跟钱无缘,不如就一起租房吃素度日,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差到哪里去。再怎么样,生活里还有彼此,不也是黑暗里照进了一束光吗。如果真的跟你分了,就算好命嫁了个有钱人,又一定会幸福吗。况且,遇见你,我已经用光了我的好运啊。


那一晚的吵架,让我下定了与你同甘共苦的决心。也不再跟自己较劲了,就实心踏地的和你过日子吧。因为,真的没办法跟你分开。不是习惯你了,可能真是前世今生注定的,情结。


后来,你又换了几份工作,工资也稍微有了一点涨幅,三千是有了,我们终于可以不用过特别特别苦的日子,而是过上正常一点的苦日子了。


我们不再跟人合租了,告别阿星以后搬出来附近找了一个月租900的两室一厅。里面啥都没有,窗帘都没有。但是心里开心啊,晚上连夜把东西搬过来,用床单勉强把窗户遮住,空荡荡的房子里随便铺了块布在地上就睡了,窗户后面是一座小山,郁郁葱葱的,能听到虫鸣,那晚上彼此拥抱和衣入眠,睡得格外香甜。家具是后来慢慢添置的,沙发,茶几,衣柜,客厅的白色窗帘,还有绿色的盆栽,渐渐的越看越像个家了。


有天去集市,买了两只小兔子,宁愿自己少吃点也要每天买新鲜的蔬菜给它们,而清理屎尿的脏活累活都是你在做。全家除了你没长肉,我和兔子的体重都蹭蹭的往上涨。养了一年的兔子又大又肥,终究是舍不得下锅,去山上把它们放生了。


日子过得越来越心平气和,不再总是吵架,银行卡的余额也从未超过两万,有时候也会焦虑,你都会温柔耐心的安慰我,要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看着你坚定的样子,仿佛未来就在你的眼中。


你给过我风雨,也给了我坚实的臂膀。而成长的磕磕绊绊也从未停过,从十八岁到二十几再到如今的三十,你还是那副坚毅的模样,而我也还是在你身边笑着疯着,眼角多出了几条笑纹。


时光仿佛改变了些什么,一时半会说不出来个具体。又或者,其实它并未改变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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