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知父亲胃癌晚期的那刻起到今日,我始终觉得这不是真的,大夫误诊了,一定。
那天在医院的走廊里,大夫叫住我说,要有心里准备,病人可能随时会有危险,最多能维持两三月时间。可是我觉得不会,我喃喃到,不可能,我们都想父亲回老家,一定能撑过年,过了年他就会好的。
输了三天液体后,父亲没有那么拒绝饮食了,他终日蜷缩的身体终于伸展了,护士小姐姐笑说,俞爷原来这么高,是啊!我的父亲,一直那么高大。尽管他一直那么清瘦,但他精神一直很好,走路腰板总挺的那么直,把我们几个摔出老远。
父亲一日三餐开始正常,尽管他只吃那么一小碗,有时粥,有时面条,也能吃点包子了。于是妹妹一边上班,一边卖力的给父亲做饭,然后我们三个围在父亲身边,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吃着饭,揪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父亲不再一天到晚昏昏欲睡,他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多,叔叔来看他,他能和叔叔喧上几句。 叔叔们的目光一刻也离不开父亲,那种目光有对父亲病情好转的喜悦,继而是无以言说的心伤,那种让人无法再看的悲戚。如这秋天,如飞鸿……
妹说,父亲偷偷的哭,我恍然大悟。父亲眼角总有分泌物,我以为。但这几天父亲身体有所改善后他眼角的分泌物不见了,他开始骂护士姐姐抽他的血卖钱,他吵着闹着回家。
弟弟带着六岁的小侄子从广州飞过来,当晚就把父母接回老家,父亲已归心似箭,他不管我们劝阻。我们认为既然输药好转了,说明病情得到控制,也许证明我们的猜测,误诊了。
那个夜晚回家路上,我一个人在空旷的街道失声痛苦,我不知道这几天是我陪父母,还是父母的回家治愈我无处安放的灵魂。我只知道父母回家的一个月,我所有坚守的孤独,坚强,倔强,看似铜墙铁壁般的执着,都在那一刻有了温柔与缓慢的停动,所有的焦虑不安都在这些天里渐渐远去。
我在追着父母的脚步,我每天过得忙碌而充实,甚至于比过去更忙绿,但却有了方向和目标,有了归途。我努力抽时间就往家里跑,那扇关闭了十多年的烟火小院,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有父亲,母亲,有我们。门前的枣子由绿一天天转红,地上的葱绿油油的将土地撑得裂开一道道口子,辣椒红的发光发亮。但我的父亲,再也不能送我到门口。
大姐回来了,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神色凝重。这些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大姐在陪伴父母。我忙问我爹咋样,今天吃了什么,吃了几顿?其实我已经在白天问了几次,每顿必问。总要父亲吃了饭才安心。可大姐说,情况不太好,父亲已经不想下床,父亲的脚肿了,怕不是好兆头。
屋子里照的白昼一样,静悄悄的。我们相对无言。昨天还和妹说,父亲十月十八号的生日,一定要给父亲过个隆重的生日。妹抬头看着我,说怎么和她想的一样,我说过了十月十八,年就近了,我们在一起过春节……
父亲带我们在门外放花炮,天尽管冷,天纵然黑,有父亲在身边,我们没有寒冷,没有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