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檐角总悬着些细碎的盼。
先是初春,瓦缝里钻出新绿的草芽,风一吹就晃。我总踮着脚看,盼它能牵出些星星点点的花——后来真的开了,米白的瓣儿沾着晨露,像檐角缀了串小月亮。那时的盼是软的,裹在潮湿的风里,一呼吸都是清甜。
入夏就盼雨。午后的天暗下来,蝉鸣忽然低了声,瓦当滴下第一滴雨时,我早搬了小凳守在廊下。盼雨线织得密些,好让檐角的铜铃在雨里晃出脆响;盼雨脚慢些,好让青苔在阶前喝足了水,踩上去软乎乎的不硌脚。雨停时檐角挂着水珠,阳光一照,倒像把没说完的盼,都串成了透明的珠串。
最沉的盼在秋末。银杏叶落在瓦上,叠出浅黄的层。我盼檐角的那只麻雀还来,它总在清晨啄着瓦缝里的草籽,翅尖扫过青瓦时,会抖落些碎霜。有时等半天不见影,就摸出窗台上晾的小米,撒在檐下——盼着风能把米香送远些,盼着它下一次落在瓦上时,能多停留片刻。
冬雪落时,盼就凝在檐角的冰棱里。冰棱尖尖的,映着灰白的天,我数着它慢慢变长,盼它能垂到窗台,好伸手碰一碰那点凉。雪停后太阳出来,冰棱开始滴水,嗒嗒地打在阶前的青石板上,倒像盼在轻轻敲门,说春天就快到了。
其实檐角从不变,变的是檐下的人。那些盼过的草、雨、雀、冰棱,最后都成了檐角的影子,落在时光里,轻轻晃着,等下一个季节,再长出新的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