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玥见状,便脱了练功服,坐到她身边关切问道:“怎么了?”
清儿从账本里抬起头,满脸担忧地瞧着童玥:“府里银钱米粮所剩无多,若只是府中人吃穿用度,省着些或可挨到田里收割。不过师父师母如今要回鹿璃山,我不知给他们带多少银钱米粮……”
童玥立时明白,从清儿手里接过账本,细细翻看,越看越心惊:“哎,都是我素日支取无度所致!”
清儿摇头:“雪灾围城,军粮被其它郡县征用。济城军民也要吃饭,自是得开府里粮仓。还有战死将士遗孤必要抚恤,才得安军心,民心,桩桩件件须得用钱,如何是你支取无度!”
“只是如今这般光景,我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清儿苦苦思索,账上仅剩不多的银钱米粮,她要如何两全?即保得府里吃穿用度,还能让师父师母在鹿璃山安稳度日。当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唯有清儿明白为夫,得娶清儿为妻是童玥之幸。”童玥欣慰得紧,但觉一股暖意自心底而起,满眼满脸都是笑意。他放下账本,揽过清儿肩膀,去抚她眉心,“莫愁了,此事交由为夫办便好。”
“这?”清儿惊讶得紧,“难道你能凭空变出银粮不成?”
“哈哈。”童玥大笑,“凭空变出银粮,为夫做不到。不过我可暂且在军营支取些,待田里收割再还回去便罢。”
“可以吗?”清儿惊喜万分。
“自是可以。”童玥将账本从清儿手里拿下来,“你把心放回去,即刻我便回营。”
“等等。”清儿方了却一桩心事,立时又有桩事跳上心头,只得叫住童玥,“如今外面并不太平,粮食衣物和盘缠便要装满一辆高车,如此招摇过市,或会引人注意?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毕竟师父身份……”
“这事我也思虑过了。”童玥停下脚步,又转过身来,“如今即将收割,各郡县在雪灾时从济城借走的军粮也该还了!若无军粮,大军围城,我城军民只死路一条。如今济城军粮只够半载,我这就上书与国主说明原委,让传信兵带着高车人马,拿着我的印信走官道,绕道嵇郡去照阜。”
“我想济城的传信兵,在西越境内怕是无人敢拦,无人敢查,亦无人敢盘问吧!”清儿露出笑颜,“你这是三十六计,暗度陈仓,既怕节外生枝,还不若就在众人眼皮底下,出其不意。”
“喝口茶再走。”清儿了却心事,这才想起童玥自进门便滴水未进,赶忙给童玥倒满一碗凉茶递于他。
童玥会心一笑,接过凉茶一仰头干了,将茶碗递还清儿:“我这就去安排,府里诸事便交由夫人打理了。”
“放心。”清儿捧着茶碗,立在原地呆看童玥大步走出门去,彻底放下心来。
如今最大的难题已然解决,清儿便着手将这两日赶着备下的衣物和药材仔细清点过,着人装上高车,又将童杞叫来,一一与他交代,生怕疏漏了什么。
时日太赶,她不过给师父师母做出两双鞋子,只得叮嘱童杞,若缺鞋穿便去集市谴人做,切不可让师母累坏眼睛。还有,师母身上旧疾方除,不可让她老人家太过劳累。师父素日喜饮酒,却每饮必多,如此伤身。这济城黑黍米酒虽给他带回去满满一坛,但多饮伤身,切不可让他肆意畅饮。还有……师父每日辰时饮茶,午后下了学堂要饮茶,晚间饭后还要饮茶。须得提前与他烧好茶水,他老人家无论冬夏都只喝热茶,喝不得凉茶。
“你可记下了?”清儿恍然从唠叨里抬头,不放心地望向童杞问道。
“是,夫人,小的记下了。”童杞眉头虽微锁,也郑重点下头去。
清儿见童杞这般表情,不禁在心里自嘲,或是她太过唠叨了罢!如今有师母在师父身边照顾他起居,必是妥帖得紧,她又何须如此挂怀!
清儿想清其中道理,立时同童杞作揖:“此地离鹿璃山遥遥千里,清儿无法承欢膝下,在此拜托小哥帮我照顾好二老。”
“夫人言重了,童杞如何受得夫人如此大礼。”童杞受宠若惊,立时跪在清儿身前,忙不迭磕头。却让清儿拉起来:“无需跪我,快起来。”
这边清儿和童杞忙到午后,才把一应物件收拾妥当,正赶上童玥带人拉了几袋米粮回来。童玥将米粮和银钱交于清儿:“此去路途遥遥,米粮无需带太多,便将银钱多带些,回到鹿璃山缺什么短什么再让童杞出山置办。”
“好。”
“你万事皆不必担心,还是如旧,每逢节下我都会派人回鹿璃山看看,捎些粮食银钱给二老,再带着平安信回来。”童玥言罢,冲清儿挑挑眉毛,“为夫如此处理,夫人可满意?”
“噗嗤……”清儿见童玥鲜少这般轻佻模样,一时竟被逗笑了,连连点头,“满意,满意,满意得紧!”清儿说罢低下头去,她却不曾想到,童玥贵为邳州少主,自小便在战场走过的人,心思却这般细腻。她一时感慨万千,只觉心口泛起阵阵甜蜜。
“哈哈,哈哈哈。”童玥见清儿开心,稍稍放下心来,旋即问道,“忙了一日了?夫人可否给口饭吃?”
“呀?!将军还未用饭呢?是为妻的疏忽!”清儿便顺着他打趣道,“我让宁俞给你准备碗汤面先垫垫肚子,待稍晚些,我们在与师父一起吃。”
“好。”童玥点下头,又直愣愣瞅着清儿问她,“夫人可用了饭?”
“我……我并不饿。”清儿被童玥如此一问,这才想起自己亦是忙了一日,滴水未进。这一日她满心竟想着自己是否还有事情未办妥帖,是否落了什么未给师母带上,竟不知饿,被童玥这么一说这才觉肚子里空唠唠的。
童玥了然一笑,将清儿手中的包袱拿给童杞:“万事皆没有绝对的妥帖,操心亦是操不完的,剩下的便都交给童杞和童九去办,我们去吃面。”
清儿心思被童玥看破,无奈答应下来,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了,索性交了童杞去收拾,她自于童玥吃面去。
食过晚饭,无为便和童玥回到书房,师徒二人秉烛夜谈,将如今南陵和北魏动向与目的,细细分析了一番。无为虽远离朝堂,远离江湖,依然对各国之事以及天下大事看得通透。奈何此时的他年老力衰,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自己所知,尽数教于童玥,他才能稍稍放心。
热茶在沸水里烫了三烫,茶香便溢满整个书房。清儿便将无为和童玥面前的茶碗倒满。济城的茶与鹿璃山的野茶不同,野茶茶香更甚,却涩口得紧。济城的茶,茶味虽不比野茶,入口却要柔和许多。
时移世易,清儿总记得在鹿璃山时,童玥和无为每晚都在堂上议事,院子里月亮很大,月光洒进屋里,并不用点灯。她则在一旁静静泡茶,便也听去个几分,亦学了几分。只是彼时已然不在鹿璃山,她和师父就此一别,当真不知何时何地再团聚,好让她也尽尽为人子的孝心。想到这里,清儿只觉鼻头一酸,眼睛便被茶气熏的险些掉下泪来。
就如无为所说,彼时天下动荡,各国互相兼并,互相征伐。君王为了实现他们的所谓霸业,将这天下百姓的性命视为蝼蚁,视为他们通往霸业之路的垫脚石。只是不知道,这天下动荡何时止息?百姓的日子又何时能够安稳,她又何时能再回到鹿璃山?
无为和童玥谈论的正酣,清儿的心情却陡然低落下来,师父在,她便像个有人撑腰的孩子。而明日,师父便启程回鹿璃山,留她一个人在济城面对她的战场,虽无刀剑,却不得行将踏错一步!
清儿抬头望向窗外,济城的月亮并没有鹿璃山那样亮……如今她一人在济城足以,只愿它能护佑师父师母平安回到鹿璃山,就此远离朝堂纷争,平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