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无为瞧着清儿欲言又止,半晌才叹下定决心,起身去拿包袱。
童玥和清儿但觉诧异,就连师母都满眼不解。无为从包袱底下,慢慢摸出一块更小的包袱来,拿到桌上。清儿将碗蝶挪到一旁,腾出地方,但见无为慢慢将包袱打开,露出一身朱色小衣和一只长命锁。
清儿整个人便呆愣住了:“这?”
“这是我在村口草稞里捡到你时,你身上的衣物。”无为拿起长命锁,细细翻看,“长命锁亦是从你脖子上取下的。这衣料和银锁都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应是高门侯府不假。”
清儿但觉五雷轰顶,内心如滔滔江水,翻涌不止。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村里的孩子,父母或早死在流寇大火里,如此,她当真不知自己到底是谁了!清儿轻抚衣料,极力克制内心波澜,这衣料确实好得紧,纵连现在的童家亦不常用这般衣料,这孩子当年应是被宝贝着吧。清儿心内又是一抖,极力克制自己心绪。
无为说出隐情就连童玥都惊了一惊,连忙握住清儿冰冷的手,用自己手心里的温度,去暖她周身冰凉。而师母瞧着却并未太过惊讶,毕竟清儿到底是不是村里的孩子,没有比她更清楚的!
“我这两日一直犹豫,此事是否该让你知晓。但你如今已成家,这些东西是该交还到给你,让你自己抉择。”无为顿了顿,看向师母又道,“那些年,我带着你出入江湖寻你师母,我亦在找你的家人。不过世道并不太平,流离失所人口太多,一路寻来,也未听说哪户人家寻孩子的。”
“如今既有了线索,我可以派人去寻……”
“无需寻了。”清儿打断童玥的话,抬起头来,压抑着心绪道,“那些年,处处兵祸,尸横遍野。若非万不得已,又如何会将孩子抛却?或是为了保全孩子性命罢了,他们已然凶多吉少!”
清儿忍下胸口堵滞的万般滋味,看着童玥摇摇头:“此事,便就此作罢吧。即知归处,又何必问来处,再无端生出枝节!”
听清儿如此说,童玥心里亦不是滋味,但也欣慰得紧!其实他心里万般清楚,兵荒马乱的年月,为避兵祸,举家奔逃。平常人家的孩子若是丢了,或途中遭遇意外,或走投无路易子而食,又或缺衣少食,无奈抛却。而大户人家,丢了孩子,若不是遇上灭顶之灾,也差不离了,或是不找,才是对清儿好!
无为见清儿打定主意,又见她如此通透,放下心来,慢慢舒出一口气。竟又了却一桩心事。
清儿起身跪在无为和师母面前,童玥见状也跟着跪下。
“师父养育教导之恩清儿已然报还不清,本该为二老颐养天年,却不想如今将二老独留鹿璃山过活,是徒儿不孝。”清儿说罢,重重磕下头去,“还请二老保重身体,才可稍解我们心中忧愧。”
“快起来。”师母站起身便来拉清儿和童玥,“我们两个无需惦念。不过战场凶险,你们定要小心为上。”
“嗯。”童玥和清儿点下头去。童玥如今只觉肩膀更加沉重,一边是西越,是邳州,一边又是清儿和师父师母。自古忠孝难两全,他为西越戍边,为邳州百姓打回故地,便照顾不得师父和师母,又累的清儿在中间左右为难。而今他们即知无为身份,更无法将他老人家留在身边,若是军中还有识得师父之人,反而害了他老人家!
当真是,难难难!童玥心中大石高悬,面上却未表现出来。这顿饭便各怀心事草草吃完。
清儿回了屋子,将包袱放进匣子里便束之高阁。幸而她早知自己是孤女,便未有任何渴盼,没有便也谈不上伤心罢!大难临头,或是她的双亲拼尽全力保她一息尚存,她定不能辜负他们。幸而又让她遇见师父,她确比荒野里死去的那些孩子好过不知多少。思之无益,她便也不再想,立时让自己抽身,去给无为和师母准备行李盘缠。
童玥呆坐桌旁,拾起一本兵书来看,实则他的眼睛和心思,一直绕在清儿身上,一直悄悄瞧着清儿忙碌的身影,见她却是无恙,才慢慢放下心来。
“夫人,药取回来了。”屋门大敞,宁俞和童九抱着药材径直走进来。清儿忙招呼二人放下药材,见每包药材都用竹简刻着所治病症,和所用方法。有风寒药,有跌打损伤的,有治疗内伤外伤的,耿先生都尽数想到了,清儿不禁慨然一笑。而这不经意的一撇也被童玥捉到,他便放下书,凑过来:“夫人笑什么呢?”
“耿先生当真神人也!竟知我心如此!他不仅医术高明,想的也周到。如今有了这些药材,我这心也能安稳许多了。”
“嘿嘿,夫人觉得府里上下人,可堪用?”童玥放下竹简,笑嘻嘻凑过来将清儿搂进怀里,鼻翼喷出的热气,灼烧着清儿耳畔。
“堪用,堪用!夫君说堪用便堪用。”清儿有些受不住,忙将童玥推出去,“你若闲着,便帮我理下后日带走的东西……”
“夜深了,明日再理也来得及。明日为夫与夫人一起准备。”童玥也不由得清儿反驳,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嘴唇便凑到了清儿鼻尖处,“夫人累一天了,早些歇着吧。”他话还未罢,便对清儿动起手脚来。
“不行……”清儿忍俊不禁,无奈地瞧着童玥摇头,“我,我这两日身子不方便。”
童玥爱意正浓,被清儿当头一盆冷水浇熄。清儿从童玥臂弯里挣扎出来,看着他颓然地脸庞调侃道:“要不,为妻也替将军纳个侍妾,让她在为妻身子不方便时,替我侍候将军?”
“好。”童玥方答应下来,恍然反应过来,立时就反口,“好,好什么好?我心里只清儿一人,任其她什么女人都不行。夫……夫人,清……清儿日后可不许再跟为夫开这种玩笑了。”
童玥说的义正言辞,果断又直接地拒绝个干净,再看清儿面色,就好看多了。
“即将军不愿,那如果日后,有人硬塞给你呢?”清儿面色虽平静,然话语轻轻出口,却字字捶打着童玥。童玥当如临大敌,真怕自己一不留神,掉进这只狡猾的小狐狸,铺设的陷阱里去。
“只要我不点头,整个邳州和济城,谁敢往我屋里塞女人?”童玥一时急的额上青筋都要暴出来,大气也不敢出,只偷偷瞧着清儿反应。
“哦。”清儿看着童玥这般样子,面色如常哦了一声,但不过片刻就装不住了,“噗嗤”只得掩嘴低笑。
童玥见清儿笑了,心才放下,凑过去又把清儿搂进臂弯里:“日后,你叫夫君也好,叫童玥也罢,就是不许称我将军。”
“好,将军。”清儿叫罢,便要挣脱童玥,但见童玥立时将她捉回来,压在身下,便要霸王硬上弓,挠她痒痒。
清儿腰身向来碰不得,哪怕童玥不经意搂错了,便痒痒的她大笑不止。这次可算被童玥捉到把柄,上下其手,扰的清儿大笑不止,只得连连求饶。
“腰碰不得,碰不得。”清儿受不住,直笑出眼泪。又得忍着笑,怕被人听去,只得低声求饶,“夫君,饶了清儿,饶了清儿。”
“你叫我什么?”
“夫君,夫君。”
“这还差不多”。童玥轻轻放开清儿,拨开她额前头发,一个吻盖在她额上。
自古恨意掩不住,喷嚏掩不住,痒痒掩不住,爱意亦是!
“这两个孩子!年轻真是好。”这边师母也在收拾包袱,但听旁边屋子在闹,忍不住摇头慨叹。旋即扬起头来看着无为问道,“你还记得吗?”
无为放下竹简,走过来握住师母的手:“自是不曾相忘。为夫心愿已了,如今只为补偿你,日后我们便都是这般日子。”
“希望你说话算数。”师母垂下眼皮,竟露出似少女的娇羞来。但这不过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又像一记重锤敲在无为心里。无为握了握师母的手,张了张嘴,“自是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