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这种学说看来似乎是没趣味的,并且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并不比通常的唯物主义,例如德莫克里特的唯物主义更能使人感到慰藉,但是这只是他的一个方面。自然的过程,在斯多葛主义那里也像在18世纪的神学那里一样,是被一个立法者所规定的,而这个立法者同时也就是一个仁慈的天意。整个的宇宙直到最微小的细节都是被设计成要以自然的手段来达到某种目的的,这些目的除了涉及神鬼的而外,都可以在人生中找得到万物,都有一个与人类相关联的目的。有些动物吃起来是美味,有些动物就可以考验我们的勇气,甚至连臭虫也是有用的,因为臭虫可以帮我们在早晨醒来,而不是躺在床上过久。至高无上的威力有时候就叫做神,有时候就叫做宙斯。赛涅卡区别了这种宙斯与通俗所信仰的对象,后者也是实有的,但却处于附属地位。
神与世界是分不开的,他就是世界的灵魂,而我们每个人都包含有一部分神圣的火。
一切事物都是那个叫做自然的单一体系的各个部分,个体的生命当与自然相和谐的时候就是好的,就一种意义来说,每一个生命都与自然和谐,因为它的存在正是自然律所造成的,但是就另一种意义来说,则惟有当个体意志的方向是朝着属于整个自然的目的之内的那些目的时,人的生命才是与自然相调和的。
德行就是与自然相一致的意志。坏人虽然也不得不遵守上帝的法律,但却不是自愿的,用克雷安德的比喻来说,他们就像是被拴在车后面的一条狗,不得不随着车子一起走。
在一个人的生命里,只有德行才是唯一的善。像健康、幸福、财产这些东西都是渺不足道的,既然德行在于意志,所以人生中一切真正好的和坏的东西就都仅仅取决于自己,他可以很穷,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仍然可以是有德的。暴君可以把他关在监狱里,但是他仍然可以坚持不渝的与自然相和谐而生活下去。他可以被判死刑,但是他可以高贵的死去,像苏格拉底那样,旁人只能有力量左右身外之物,而德行(唯有它才是真正的善)则完全靠个人自己。所以每一个人只要能把自己从世俗的欲望之中解脱出来,就有完全的自由,而这种世俗的欲望之得以流行,都是由于虚假的判断的缘故。圣贤的判断是真实的判断,所以圣贤在他所珍视的一切事物上都是自己命运的主人,因为没有外界的力量能够剥夺他的德行。
这种学说显然是有逻辑的困难的,如果德行真是唯一的善,那么仁慈的上帝,就必定只能专心一意造就德行了,可是自然率却又产生了大量的罪恶的人,如果德行是唯一的善,那么就没有理由要反对残酷与不正义,因为正如斯多葛派从不疲倦地指出的残酷与不正义是为受难者提供了锻炼德行的最好的机会,如果世界完完全全是决定论的,那么自然律就决定了我究竟是否有德。如果我是罪恶的,那只是自然迫使我成为罪恶的,而被设想为是由德行所赋予的自由对于我,也就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德行竟至于一事无成的话,那么一个近代人的头脑是很难对有德的生活感到热情的,我们赞美一个在大疫流行中肯冒自己生命危险的医务人员,因为我们认为疾病是一种恶,而我们希望减少它的流行程度,但是假如疾病并不是一种恶的话,医务人员就很可以安逸的待在家里了,对于一个斯多葛主义者来说,德行的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是某种行善的手段,但当我们采取更长远长远的眼光时,最终的结果又是什么呢?那就是现存的世界被火所毁灭,然后又是整个过程的重演,难道还能有比这更加奢靡无益的事情了吗?在某一个时候这里或那里可以有进步,但是从长远看来则只能有循环反复,当我们看到某种东西令人痛苦的不堪忍受时,我们就希望这种东西可以不再发生,但是斯多葛派却保证我们说现在所发生的将会一次又一次的不断出现,人们恐怕又想到就连那中观全局的上帝也终于必定会因绝望而感到厌倦的吧。
与此相联系,在斯多葛派的道德观里便表现着一种冷酷无情,不仅坏的感情遭到摈弃,而且一切的感情都是遭到摈弃的,圣贤并不会有同情心的感觉,当妻子和孩子死亡时,他便想着这件事情,可不要成为对它自己德行的障碍,因此他并不深深感到痛苦。友谊——那成为伊壁鸠鲁所如此高度的称颂过的友谊,当然也很好,但是他可绝不能走到使你的朋友的不幸足以破坏你自己神圣的安宁的地步,至于公共生活则参与公共生活,可能是你的责任,因为他为正义坚忍等等提供了机会。但是你却绝不可以被一种施惠于人类的愿望所驱使,因为他所能施的恩惠,例如和平或者供应更充分的粮食等等,并不是真正的恩惠,而且无论如何除了你自己的德行而外,其他的一切都是与你无关的,斯多格派并不是为了要行善,所以才有德的,而是为了要有德所以才行善。斯多葛派不曾有过爱邻如己的观念,因为爱除了在一种表面的意义上而外,是斯多格派的道德观里面所没有的。
当我谈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是把爱当做一种感情,而不是当做一种原则来谈的。当作一种原则,则斯多葛派也宣扬博爱,这种原则我们可以在赛涅卡和他的后继者之中找到,或许他们是得知于早期的斯多葛派,这一派的逻辑所引到的学说,被他的拥护者们的人道精神给冲淡了,这样他们实际上便比起他们若是能始终一贯的话要好的多。康得,他是非常有似于斯多葛派的,说你必须对你的弟兄亲爱,并不是因为你喜欢他,而是因为道德命令你这样,然而我怀疑他在私生活上是不是能遵守这条教戒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