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黄昏中(二十一)

—思念

早上九点——加拿大那边是晚上九点,和女儿视频。她已上床,外孙在旁边的被单上翻滚嬉闹,笑声裹着暖意传过来,我心里像注入了蜜一样的甜。

从2000年算起,女儿去加拿大已经25年了。那年她刚满十八岁,用两只细弱的胳膊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踏上远去的路途——先去香港,再从香港转机飞加拿大。那时候济南没有飞香港的航班,得去青岛乘机,我和她舅舅特地赶去青岛送她。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一飞就是一万多公里,落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

如今回想,仍说不清当年是如何狠心将唯一的女儿送往万里之外——当然,抉择里,也藏着多少中国父母既盼儿女高飞又不忍分离的纠结。

女儿刚走的那几年,我仿佛“病了”。在街上看见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总会忍不住多盯两眼,脑海里瞬间就浮起她的身影;有时听见相似的声音,也会愣神好一会儿。

有一次乘火车去北京,在站台上等车的时候,猛地听见一个女生喊了声“爸爸”——那声音甜软又娇嫩,和女儿的声音一模一样。我条件反射地差点应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细高的姑娘正朝不远处的中年男人招手。刹那间,我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差点流下来。我实在按捺不住,上前走了几步,对那位父亲说:“你女儿叫‘爸爸’的声音,和我女儿太像了,刚才我差点应了声。”

对方看我红着眼圈的模样,大抵猜透了我的心思,点点头表示理解,轻声问了句:“你女儿……?”

“去加拿大了。”我答。

“留学?”

我点点头。

“去那么远……”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话没说完,可我听出了惋惜与体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算下来,这情景也过去二十多年了,却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体会——想孩子的时候,最先浮出来的,总是她小时候的样子。

女儿上幼儿园那阵子,她妈妈要上班,我当时不坐班,接送孩子的事自然落在我身上。接她放学是顶开心的事,可送她去幼儿园,却成了每天的“难题”:得千呼万唤把她从被窝里叫起来,再耐着性子哄她穿衣服。有一次她闹脾气,怎么都不肯穿,我实在没忍住,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其实哪舍得真打,不过是装装样子。可就是这个小插曲,我记了几十年,每每想起来,心里都绕着淡淡的酸楚,还有说不出的悔疚。那是这辈子我唯一的一次“打”孩子。

这会儿,加拿大该是深夜了,女儿和外孙该早已进入梦乡。她打小睡眠就好,睡着了,再大的动静也吵不醒。

如今,我的脑海里,一个阳光、活泼,壮得像小牛一样,中英文轻松转换,而且操着济南口音的七岁多男孩的画面,时常和女儿的那些画面交替重叠着展现。

那些画面可以让任何烦恼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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