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纱和织布是老辈人的谋生手艺
2017.9.2 星期六 多云
我的外婆和奶奶都会手工摇纱和织布。
记忆中有这样一个场景:晚上,昏暗的房间里,我拥被坐在床上,外婆就着洋油盏,"咕噜噜"“咕噜噜"时停时续地摇着纱,被窝里不暖和,我不停地撒娇呼唤:“好婆,睏觉吧!我脚冷,你来捂捂我!""乖囡囡,你先孵一歇,好婆再摇一歇纱。"她总是和颜悦色答应我。
过一会被我带着哭腔催得急了,外婆停下手,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絮尘,一边捶背一边直起身过来,脱了鞋,掀起被子和衣坐在我旁边:“乖囡,好婆陪你睡。"这时我放心地躺下,侧身抱着外婆,撑不住打架的眼皮,顷刻进入梦乡。
半夜起来上马桶,只见外婆还在纺线,一边打瞌睡,一边拉线头,睡意朦胧中我揉揉眼睛:“好婆,你来睏吧,被头里暖热,明朝再摇纱。"一骨碌钻进被窝,睡意袭来,也不管外婆摇到什么时辰。早上起床,好象从来没见过外婆躺在我身边过。
我有四个舅舅、一个阿姨,我妈是老大,一大家子穿衣、穿鞋是外婆的一桩大心事。几个舅舅都在费衣费鞋长身体的年纪。那时有句形象概括的俗话:大大着(穿)新,二二着旧,三三着点破零巾,四四灰堆基上去拾。
外婆抓紧一切空闲时间,出工前、歇晌后、饭后睡前,晚上摇纱,白天织布。
织布是个手、脚并用,也要一点力气的粗中有细的技术活。从摇车上下来的棉线,经过浆、染、经等繁复的步骤终于架到了布机上,外婆坐到布机里,两脚象踩钢琴,左脚踏下去,右脚抬起来,两手负责射梭子,左手射到右手,头转向右边,眼睛望好右边;接住,右手再往左边射,头转向左边,眼睛移到左手,“咣当”一声就是一梭子。听见“吱吱嘎嘎"声重了,就是纱轴太紧了,用竹杆挑一下。
一尺半门幅的布坯,中间不能断一根纱,真的要聚精会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脚通力合作才能完成的工程。外婆是个慢性子,俗称做不出生活,有时候干活时要打个盹,但摇的纱粗细均匀,织的棉布平整紧致,外观赏心悦目,摸上去手感舒服。
我的奶奶却却相反,她手脚麻利,动作敏捷,是村上出了名的快手婆娘。印象中的她,眯着小眼睛,紧呡瘪嘴,双目盯住摇车棉条出线的那一头,右手无关紧要,只管抓住把柄三百六十度绕轴不歇手地摇就成。
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妹妹总是各搬一张小凳子,坐在奶奶对面,隔着摇车央求她讲故事:“亲娘(奶奶),快点讲‘梅玉小姐嫁叫花子’。"
奶奶露出了笑容,脸上开满菊花:“从前头,有个财主,喜欢吃鸡脑子馅馄饨,他养了个标致的女儿叫梅玉小姐。有一天,一个癞痢头后生叫花子上门来讨饭,财主要赶他跑,不想梅玉小姐一眼看中了他要跟着一起走,老财主气昏了头,连夜把他俩赶出门。几年过后,老财主家道中落也成了讨饭人,有天讨到一家大户人家,过了一歇端出来一碗馄饨,一吃是鸡脑子馅的,不禁老泪纵横。原来女主人就是梅玉小姐,当年的叫花子后生依托小姐的私房铜钿发奋念书,金榜题名做则大官。父女相认团圆。"“再讲一遍。"我和妹妹没听过瘾,奶奶收起笑容敷衍我俩:“要做生活了,明天再讲。"
上布机织布的时候,奶奶旧社会缠过足的小脚跨上左右踏板,两手不停穿梭,要是眨下眼睛,根本看不清梭子在左手还是右手,再看看奶奶的神情,一丝不苟,一言不发,“咣当,咣当”布机打着匀称的节拍,小眼睛跟着双手盯到东盯到西。
有时我和妹妹还想叫她讲讲洋话(故事),都被她一本正经的眼神吓住了。作个比较,一模一样一匹布,外婆织一个月,奶奶只要一星期,成品质量虽说也不错,但和外婆的不能相提并论,好在那时候比的不是外观。
那时候织的棉布现在叫老土布,有很多用处,一般织出纯色的或几何图样的能做一家老小春夏初冬的四季衣裳和鞋袜;织成竖纹路或纯色印花的拼缝起来做衬单、被面。哪家嫁女时是必不可少的嫁妆。
如今,外婆和奶奶都去世好多年了,但她们吃苦耐劳的品格值得后辈牢记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