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加缪的《局外人》。
很荒诞却觉得有点真实。也许在某些时候,我们都是默尔索,不囿于约定俗成的道德准则,寻找真实的自我。
但我想大多数人没有他那般“叛逆”。于是大多数时候,我们总是遵守游戏规则的玩家,是芸芸众生的一员。结局就算不那么好,但至少不像默尔索那般糟糕。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无波无澜。我们每天三点一线,为了生存,忙忙碌碌,好像很满足似的。
从小我们就被父母教导为人处世的道理,要善于社交,要会看人眼色,要拓展人脉。我们付出一生的努力,为了合群,为了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为了有高的社会地位受人尊敬……
我们有无数个为了,但可能没有一个是关于自己的。
生命看似是我们自己的,但好似从来没有属于过我们。
我们总是囿于社会那或有形或无形的条条框框,努力的让自己变的更合群一点。不知不觉间,我们融入了社会,却失去了自我。
这便是生命的荒诞。
可悲的是,许多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被时代的大潮推着向前,至于朝向何方,不知道,也不关心,只要大家都在我这边就够了。
我不禁想起来著名的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这也许就是人类最初的觉醒,开始有自我意识,有身份和自我认同。
但人的出身自己无法决定,到哪里去可能也不由我们的本心。
而我是谁,又被裹挟在无数的社会关系中。我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儿子,是XX老师的学生,是……
我们甚至不能完全自由的表现自己的身体感受,喜怒哀乐。
默尔索的遭遇正真实而又残忍的反应了这一点。
他游离于世界之外,于是也被世界所抛弃。
他是传统意义上的“薄情”的人。
小说开头的那段自白,那么平静,却又冷漠的让人心惊。
妈妈今天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不知道。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令堂去世。明日举行葬礼。特致慰唁。”说得不清楚。也许是昨天死的。
寥寥几字信息量很大。他将母亲送到养老院,母亲去世,他不知道也不关心是哪天去世的。
这太惊世骇俗了,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让我心悸。
他会因去养老院路途遥远而少去看母亲,会不想看母亲的遗容,会在给母亲的棺材旁抽烟、喝牛奶咖啡,会因听到别人为母亲哭泣的声音而厌烦,会在守灵的时候因为疲惫而睡觉,会参加母亲的葬礼而不想流泪,却想到即将要在床上睡上12个小时的那种喜悦……
他会在母亲死后第二天就与去游泳,与女孩约会,百无聊赖的看窗外的景色,却很少想起母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
他会在老板给工作机会时表现的无所谓,认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改变他现在的生活。
他会在女友问他究竟爱不爱他时说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说结不结婚无所谓,结婚不是大事,还说要是其他女人要求他娶自己,他也会接受。
他会因为阳光的灼热、汗水的难受而不由扣动扳机杀人。
……
他的种种行为看似离经叛道,但细细深思,有些是我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觉,只是隐藏的很深,而且在罪恶感鞭笞下,我们被迫忘记或者忽略,好像我们真的像我们表现出来的那样似的。
那些身体的上的感受我们当然也有,我们也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欲望,只是我们刻意的压制了。
道德就像一道绳索,时刻拴着我们,让我们按照约定的规则行事。母亲去世当然应该哭的很凄惨,表现你很悲痛,很孝顺;之后当然应该长时间不近女色,时常怀念;当然应该在老板给工作机会时激动接受并全力以赴;当然应该重视婚姻,对女友说些甜言蜜语哄她开心……
有这么多这么多理所当然,我们也早已信以为真,于是就这样做了。我们只知道不这样做后果会很严重,可能不利于自己的形象,不利于未来的发展,不利于感情生活的稳定,不利于……
是啊,我们是多么趋利避害的人啊。有时候我们会感觉这样压力很大,责任太重,有点喘不过气,但为了不招惹更大的麻烦,还是咬牙坚持。至于快不快乐,那有什么要紧,生活本来就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呀。
否则,你看像默尔索那样处事惹出来多大的麻烦啊。
他杀了人要被审问判刑,但没人关心他为什么杀人。他是被告,但仿佛就是个局外人。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讨论这个案子的样子让我觉得我跟这个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一切都是在我没有参与的情况下进行的。我的命运是由他们定的,没人征求我的意见。
他最终被判死刑不能减刑,不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不信基督,是因为在母亲葬礼上表现冷漠。
说到这儿,你以为我是在为这个常人眼中薄情的罪人辩护吗?
其实不是,他其实并不薄情,他只是活的比较理性通透,他只是比平常人思考的更多,于是他和世俗格格不入,也不为世俗所容。
他不爱他妈妈吗?
当然爱,和所有人一样,只是爱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因为他和妈妈经常相顾无言,而且他微薄的薪水也无力给母亲更好的生活,所以他把她送进了养老院。
他为什么不为母亲感到哭泣?
是看透了人生。人总是要死的,命有定数。而且她走的安然平静,已然解脱,有什么可哭泣的呢?
我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她为什么要在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找一个“未婚夫”,为什么又从头玩起了这种游戏。甚至在那里,在那座养老院里,夜晚也像某种让人想念的死刑前的缓期执行。妈妈离死亡那么近,一定觉得解脱了,因此想再活一遍。没有谁,没有谁有权为她哭泣。
他不爱他的女友吗?谁又能说清楚什么是爱呢?他觉得她很美,想让她跟他在一起,想拥抱她,想亲吻她,这些不就说明一切了吗?不知道我爱不爱你,可能才是最真实的回答。
他看透了生命荒诞的本质,却依旧热爱生命。他爱自然的美景,爱人间的烟火,爱一切美好的事物。
走出法庭,返回囚车的路上,我一时辨别除了夏日傍晚的气息和色彩。我坐在囚车里,好像身处疲惫的深渊,一一听到了我热爱的、在白日的某个时段带给我欢乐的这座城市所有熟悉的声音。那是早已倦怠的空气中卖报纸的吆喝声,城市广场上最后几只晚归的鸟儿的鸣叫声,三明治小贩的叫卖声,有轨电车穿过城市高处时的急速拐弯声,夜幕包裹海港前天空中的嗡嗡声:这些声音为我绘制出了一副无比熟悉的地图。
是的,在很久以前,每逢这个时候,我都心满意足。那时,等待我的总是安适的夜,无梦的沉睡。
我想起来过去的生活,而那生活已经不属于我了,但我从那种生活中曾找到过最简单、最持久的快乐:夏天的气味,我喜欢的城市的某个部分,某个傍晚的天空,玛丽的长裙和她大笑的样子。
他也无比渴望活下去,不是受禁锢的活,而是自由的享受世间的那些美好,当他意识到不可能摆脱世俗的禁锢时,他十分释然。回想一生,自己很幸福,于是终究与世界和解了,没有怨恨,唯有满足。
在那个繁星满天、充满了暗示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略带冷漠的世界敞开了心扉。我发现它那么像我——真的就像一个兄弟——我觉得自己一直都很幸福,现在仍是幸福的,为了让一切有个圆满的结果,为了让自己感觉不在那么孤独,我只希望在我被处决的那天,有很多人来看热闹,他们都像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写到这里,你以为我是在劝你与世俗对抗吗?其实也不是这样的。像默尔索这样的觉醒者已是少见,反抗者更难。世俗强大难以撼动,若想反抗,可能会承受巨大的代价。
我并不主张。我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只是看完之后深受触动。至少我想做一个荒诞生命的觉醒者。
可能清醒是痛苦的,但也是重要的。
我写这篇书评不是为了鼓吹什么自由至上。我自己也不是那样的人。仅仅是单纯的希望我们在有些时候能为自己而活,不要活的那么累,自在些。基本的道德标准当然应该有,只是那些没有必要的沉重的枷锁,就放下吧。
这本书让我思考了很多,有这么多的角度可以谈。但我还是最喜欢这个:
在认识到生命的荒诞后仍然热爱生活。也许我们就是那个局外人,可那有什么要紧?
只是希望我们,就像默尔索所说的那样:
回想我的生活,我还不算不快乐。
这便够了。
还要奢求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