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温柔月夜

    夜色凄美，新月孤零零一轮挂于浩宇。

    夜龙心闭气入定很深，站在那里像一尊威严的神像，别说是人，连夜里的鬼都不敢靠近。

    苏洛得到暗探的消息，说他要找的人就在这家客栈里，他深夜寻来，见到夜龙心这般守夜的情景，真是不知要怎么靠近他，身上的伤还在隐隐做痛，心里也是打着鼓的狂颤。

    “来者何人？”感觉到不远处的回廊有人鬼鬼祟祟踌躇了半天，夜龙心睁开了双眼，一时间强大的气场骤然发散开来，压迫得苏洛呼吸困难。

    他吞了口口水，故作镇定迈出步子，想靠近些再说话，可第一步还未迈出，夜龙心的眼神已向他扫来，黑暗中炯炯如炬，生生把他压制得一动不敢动。

    “奉了辽颖王和王后的旨意，特来寻二位。上回的事，实属在下有眼无珠，还请阁下赎罪。”苏洛压低了声音，抱拳低首。

    “寻我们做什么？”夜龙心想知道夜铭月如今是怎么想他和月牙儿的，特地派人来寻，是爱是恨？

    “二位定是王后的故人挚交吧？娘娘提到二位时情绪激动，还因为我得罪了那位姑娘，赏了我一巴掌和二十军棍。”苏洛回想起当日在营帐内，夜铭月听到他对月牙儿无礼时，那表情真是一记耳光算最轻的责罚了，“娘娘让我寻到二位后，请回去见她。”

    “她现在何处？”

    夜龙心正问着时，忽然听见月牙儿屋里一声压抑的惊呼，什么也顾不得就推门而入，反手关好门，将苏洛一个人留在外面。

    看他的神色，苏洛猜那天仙般的姑娘应该就在屋里。

    她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一位将军贴身守护着，就连王后娘娘护她也和护自己眼珠子似的紧要。还好当时自己没有得手，要不然现在应该是死无全尸，在荒漠里喂秃鹫吧？

    话还没问完，人也没带回，苏洛只能这么大晚上的干候着。

    屋里是被噩梦惊醒的月牙儿，这段时间来，她已是不下十次梦见周允桀的死，而且每次都是不一样的死法，让她痛不欲生，醒来后又是极度的不安。

    “龙心哥哥。”看见夜龙心进来，她稍稍平静了点。

    “又作噩梦？”夜龙心点亮了灯，拿到床边，见她脸色煞白，额前脸庞的发丝已被汗湿。

    “嗯……”她随口回应，心神还纠结在刚才的梦境里。

    这回在梦里，周允桀居然消失，就是所有和他有关的，那些记忆里，周允桀都生生被挖走了，像是从未曾出现过，直到她全然不记得他的存在，留下的只有莫名的哀伤和悲痛，无法摆脱又无法证实爱恨的存在。

    夜龙心伸手，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惊恐，他不问她究竟梦见了什么，怕再次回忆又伤害了她。

    “只是梦罢了，没事的。”他探了探月牙儿的额头，确幸她没有发烧生病，“还睡得着吗？我就在门口守着，你放心。”

    “我害怕。”月牙儿使劲摇摇头，“屋子里太黑。”

    夜龙心起身一一点亮了屋子里所有的灯，整个照得通明。

    “龙心哥哥，你说他什么时候会来找我？西梁和辽颖的战事怎么样了？”月牙儿试探着问，这些日子以来，夜龙心几乎不会正面回答关于西梁和周允桀的任何问题。

    她知道他是在保护她，但她更需要回到周允桀身边，离开他越远就越想念他，想得都要失去活着的勇气了。

    “他说好了，会来找你，就一定会来的。”夜龙心不敢看她纯净的眼睛，迟疑了一会儿，他便岔开了话题，“现在还有个人也在找你，很想见你。”

    “谁？”月牙儿偏着头，好奇地看着夜龙心的侧影，他脸上漠然，没有丝毫可察探的表情。

    “铭月。”冷情的薄唇吐出这两个字时，眉头明显地蹙了蹙，瞬息又平复。

    “铭月姐姐！她现在可好？她知道我们在辽颖？”月牙儿几乎是从床上蹦起来的，夜铭月对于她不止是护卫，是儿时的玩伴，是除夜龙心外，唯一还活着的佑迦的人，是替她远嫁的恩人，是她最最对不起的人，因为她，夜铭月从来没有过真正的自我。

    “她应该很好，她现在是辽颖的王后。”夜龙心拿起月牙儿的外衣赶紧给她披上，又把她重新抱回床上，把她冰凉的小脚穿到鞋袜里。

    “那太好了，我以为她会在辽颖受苦，全是因为我……太任性了。”月牙儿先是眯着眼微笑着，转而又垂了眉，眼眶微红。

    “那是她的命运，何况命运待她不薄，据说夜铭月还未嫁到辽颖，先王已过世了，王室子嗣夺位乱做一团，更有人提议要将她直接送去陵墓，给先王陪葬。是现如今的辽颖王把她救下，夺了王位，并立她为后，应该也是对她宠爱有加的。”夜龙心这几年并不是对自己的亲妹妹不闻不问的，如果当初没有风遣，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夜铭月去陪葬送死。

    愣愣地想着往事之际，夜龙心忽然觉得腰间一暖，月牙儿纤弱柔软的手臂忽然环了过来，头埋在他胸口，整个身体依靠着他，让他猝不及防。

    她好久没有这样靠近过他了，自此把她强行带离西梁后，他们之间总是隔阂着些什么，月牙儿再也没有以前那么信任和依赖夜龙心了。

    “对不起，龙心哥哥。”她柔声细语，温暖得像屋子的灯火。

    夜龙心不讲话，默默抚摸着她顺滑的头发，她的这个拥抱是安慰他长久以来埋藏在心里的痛楚和无奈，对夜铭月的愧歉也好，对月牙儿的宠爱也罢，原来她都是知道的。

    “我们是不是要去见铭月姐姐？”月牙儿抬起脸来，本来已经是巴掌大的小脸蛋，这些日子来更显消瘦，满眼的无奈和低落。

    她知道夜龙心从不说不切实际的话，这个当口提到夜铭月，一定是已有了确实的安排，她不想再和夜龙心置气，不想再伤他的心，既然周允桀说了会找到自己，她就笃定地相信，就算天涯海角也难不倒他。

    “你要累就再睡会儿，明日再走，如果不想睡了，现在出发。”夜龙心看着她的倦容，心疼不已。

    “走吧，我也想她了。”月牙儿笑得温柔体贴，却透着一丝丝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