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朱瞻基阴着脸,对吴曦范言道:“梅鼎辰父子一案就由爱卿全权处置,只是不得涉及皇家隐私。务必将三公主与梅晨隐情掩去!先将梅鼎辰在大牢好生看押,等夏至后验出梅瓶是否确有奇功后再定。”
明皇朱瞻基是个善良之人,朱希又是爱女,已是不忍伤害;再加上朱瞻基再加极爱此梅瓶,对制瓶之人十分赏识,心中极是希望果然如梅鼎辰所言是个宝瓶。另外,朱瞻基心知右相吴曦范死死咬住梅鼎辰父子,其中确有私心,故而欲将案子大事化小。
原来吴曦范有一子名吴桥,一年前得中状元,倒也算个才子。吴桥前妻病故,吴曦范一心要攀龙附凤,多次向皇上求婚,希望可以招吴桥为驸马,好让儿子入赘皇家。朱瞻基三个女儿,只有朱希待字闺中,自然看中的就是三公主。
不料姻缘本是缘字当先,吴桥虽然相貌堂堂,才华出众,偏偏朱希就是看不上他的人品。吴曦范对此事却不曾死心,还在找机会想促成此事。这次吴曦范随驾前往梅雪镇观梅,有意让吴桥随去,好接近三公主。
故而,吴桥一直在暗中注意朱希行迹,竟将三公主与梅氏三公子的往来查得一清二楚。吴桥心中恼恨梅晨,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父亲。吴曦范更是怒火万丈。这才会从中作梗要治梅氏满门于死地。
吴曦范见皇帝不想立刻处置此案,心知还是不能让自己的阴谋得逞,便使出了釜底抽薪之计。买通了一个兰慧宫内卫,准备到时暗中毒死梅瓶中那株依旧花艳如故的梅枝。
要说这梅瓶果然是个宝物,朱希亲手在梅雪镇插入一枝梅花。那枝梅花取自梅雪镇老梅树上,枝条虬盘、骨感嶙嶙,枝上布满朵朵花蕾,枝头梅朵绽放,片片梅花娇红欲滴,活如一簇簇跳动的火焰一般。
自朱希带着梅瓶回到京城,转眼已过百日,而瓶中之梅竟然如故!更令人惊奇的是,花还是花,红得娇媚;蕾还是蕾,依旧含苞待放,似乎从初春到春末,现在已然到了夏初,光阴荏苒却对这枝梅花毫无影响,时光依旧被宝瓶凝固了一般。
朱希被禁足于兰慧宫,每日里只能对着梅瓶自哀自怜,摸着腹中渐渐隆起的胎儿感慨万千。幸得父皇不忍伤害爱女,虽是禁足倒也常常遣御医前来诊脉,竟是大有法外施恩之意。朱希心中又挂着外面的人,牢里的人,怎能不日日以泪洗面。蔻珠不得不再三劝慰,让三公主暂且放宽胸怀,免得影响腹中胎儿。
眼看着半年期限将近,朱希见那梅花依旧故我。心中甚喜,以为不须几日就可以让梅鼎辰夫妻脱困,自己也可以设法去与梅晨相见了。却不料前晚还是娇艳欲滴的梅花,一夜之间尽数凋零。蔻珠最先发现,吓得双腿发软,紧紧赶去禀告公主。朱希已经是大腹便便,行动不便卧在凤榻之上。
闻听如此噩耗,犹如晴天霹雳,哭叫一声:“天亡梅氏!”便昏死过去。
急的蔻珠手忙脚乱,请来太医。兰慧宫乱成一团。
正值此时,暗中得报的吴曦范,已经秘密向朱瞻基禀告:梅瓶之中的梅花一夜凋零。朱瞻基心知其中必有蹊跷,却也无奈。
吴曦范父子是自己倚重之人,更何况吴曦范在朝多年,朝中有许多亲朋好友,几乎形成把持朝纲的局面,刑部、户部、兵部都有他的亲信。朱瞻基岂可为了一个梅鼎辰,失去吴曦范的支持?于是,明知其中必有隐情,也只能装聋作哑,下令将梅鼎辰以欺君罔上之罪处死,并捉拿梅氏兄弟归案。梅瓶却并未收回。
吴曦范提出将此瓶毁去,道:“圣上,梅鼎辰伏法,梅瓶也当毁去,免得日后落下口实。”
朱瞻基冷冷一声道:“爱卿心愿已了,何必做绝?毁去此瓶乃是暴殄天物之举。何况梅瓶虽无保鲜半年之功力,却不失是一件瓷中珍品。加之又是三公主心爱之物,爱卿不可如此赶尽杀绝。”
吴曦范见天威震怒,吓得连忙退去。
兰慧宫中的朱希剩下一口气,去阎王殿前走了一遭,终于悠悠醒来。眼泪像断线之珠一般落下,总算没有伤到腹中孩子,已是万幸。
朱希强忍悲痛,令人将瓶中梅枝取出,细细查看。见枝条发黑,瓶中清水如墨汁一般,情知必有蹊跷。忙令蔻珠将太医请来查看瓶中之水。
太医沾了一些黑水在鼻前一闻后,只对朱希微微点头不肯多言。朱希心中了如明镜,知道太医不敢明言的原因,也不再为难。情知必是吴曦范挟私报复,却一时奈不得他。又恐惹恼他对腹中胎儿下手,不得不暂且忍气吞声。
转眼又是数月,朱希临盘,竟生下一对龙凤胎!
想哪朱瞻基虽有几个皇子皇女,居然不知为何?就是抱不上半个孙儿。这也是他不肯听吴曦范主张,打去朱希腹中胎儿的心中之因。朱瞻基闻听此报喜出望外,亲自赶往兰慧宫……
就这样一差二错,未婚先孕的三公主,居然顺顺当当生下一对没有驸马爷的孩子,堂堂大明朝皇宫里也有了单身妈妈。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三年过去了,朱希一对孩子渐渐长大。三公主给男孩子起名朱望梅,女孩子起名梅盼晨。让外孙姓朱,居然是圣上之意。其实不过是朱瞻基思孙心切,聊以心慰而已。右相吴曦范却是恨得咬牙切齿,一时也是无奈。毕竟朱希带着一对儿女住在紫禁城内,吴曦范纵然权力遮天,也是鞭长莫及奈何不得。时日久了,渐渐对此事淡了许多。
朱瞻基因为爱屋及乌,三公主又本是自己爱女。自从她得知梅鼎辰处决后昏死过去,吓得皇帝早就撤去了兰慧宫的禁制。倒是朱希担心梅晨的安危,不敢随意派人与其取得联系,只是暗中留意了梅鼎辰夫妻被处死后,是否有人安排后事?便让蔻珠一直派了亲信的侍卫关注,很快就找到了梅鼎辰夫妻埋骨之地。三年来,朱希生怕吴曦范沿着这条线索找到梅晨,一直不敢公开祭奠,直到第三个忌日方敢来上坟……
却不料第一次带着两个孩子来给公公婆婆上坟,就与丈夫在墓地相遇。木方和蔻珠担心他们这样长时间在一起被人察觉,好说歹说地劝开了。说好找个机会到西河沿家里去。蔻珠陪着三公主领着两个孩子回到紫禁城,梅晨也回了西河沿。
这一夜两个人又是彻夜未眠,也许是心灵相通吧?他们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以后怎么办?谁也不想这样分开了。
三天后,在木方和蔻珠精心安排下,朱希再一次出宫,由宫外的木方引路到了西河沿。朱希为了不让孩子打扰,没有带孩子出来。夫妻二人再次抱头痛哭了一场,渐渐安静下来之后,开始商量将来的打算。
朱希倚在梅晨怀里幽怨地说:“郎君,为妻再也不想这样煎熬下去,再也不想离开你。”
梅晨拥着朱希言道:“爱妻,为夫又何尝不是?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梅晨真是不知道哪里有你我夫妻立足之地?说起来,爱妻乃是金枝玉叶,可怜竟是无地容身。照爱妻所言,那右相吴曦范权倾朝野,连你父皇当今天子,都对他忌惮三分。这可如何是好?”
朱希忽然灵机一动,道:“郎君,既是这大明再无你、我夫妻立足之地,不如我们逃生海外去吧?我想吴曦范父子,权力再大,总不能奈我们何。”
梅晨惊讶地望着她,说:“海外?你是说我们出海去求生?倒也不失是个好主意。只是万里迢迢,一路上关隘重重,大洋之上风高浪急,也是九死一生之事。”
朱希却坚定地说:“就是死了,也是我们夫妻带着两个孩儿在一起,好过现在这样的活分离。”
“也罢。既是如此,我让木方爷爷去安排,先将一些财产变卖换成银两做路费吧。”
朱希却说:“还是不要你去变卖家产。一是这样动静太大,会引起别人注意;二是梅家产业不宜变卖,是父亲一生心血,其中还有属于二位哥哥的;第三桩,我们远走他乡异国,吉凶难测,木爷爷和奶奶年事已高不能随行,也该给他们留下财产安度晚年。不如我令蔻珠将珠宝首饰,秘密拿出来脱手,反而容易许多。蔻珠是我贴身宫女,自幼情同姐妹,两个孩子也需要她一起照顾,务必要带她同行。还有一个内侍,叫龙宝,不仅对我忠心耿耿,对蔻珠也好。我早就答应了他们两个的婚事,会安排随我们一起出洋。龙宝武功高强,一路可以保护我们。”
梅晨笑着说:“一切公主做主。”
朱希横了他一眼道:“什么公主?以后再也别称呼什么公主了。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相公。我唤你郎君,你叫我爱妻好了。”
“那就一切听从爱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