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二刻,容若正在尚宫局理事,忽见几名宫人步履匆忙地寻来,未及通传便拉住她的衣袖:“郡主,宫中来了贵人……快随我们过去……”
“是哪位贵人?”容若心头一紧,却见众人皆面色凝重,只得搁下手中文书随他们赶往含经堂。才至殿门外,便见数名披甲将士按剑而立,目光如电般扫过众人。
“奉旨护送郡主至此,请诸位放行。”宫人上前禀报。
“候着。”守将声音冷硬。
容若正欲细问,含经堂的雕花木门忽从内开启。宫人低声催促:“郡主莫问,进去便知。”
她整理衣冠踏入殿中,早有侍立宫人躬身引她至东侧隔间。轻叩三声后,梨木门缓缓开启,宫人悄声道:“郡主请……”
门开处,只见韦虚州垂首立于案前,神色肃穆。上首一人端坐于紫檀扶手椅上,二人闻声同时抬眼望来。
容若步入室内,正要行礼,却见韦虚州已躬身向上座告退:“臣……先行告退……。”
容若抬眸望去,太子端坐于紫檀椅上,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清峻。那双手随意搭着扶手,青玉扳指泛着冷光。
他的眼神似古井无波,唇角虽含笑意,却如覆霜刃。虽年岁较子悠略长,通身已凝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令堂内空气都为之凝滞。
韦虚州甫一踏出隔间,门便被轻轻合上。未待容若行礼,座上人已开口:
"李姮。"太子的声音平静无波,"未料你我会在此相见。"
容若躬身行礼,抬眸时再度迎上那道目光。那目光深处似有暗流翻涌,却尽数敛于淡漠的语调之中:"别来无恙。"
"见过太子殿下。"
"原来你不傻。"太子冷笑,目光仍在她身上流转,"这些年过去,你倒是不再躲在你父亲身后,反倒学会躲在我的人身后了。"
听到太子提及生父,容若鼻尖一酸,仍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只听他又道:"既不必多礼。父王与贵妃既认下你,你我便仍是兄妹。"
太子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紫檀桌案,忽然倾身向前:"数年前,你表哥宋昭临死前,将曹公默指使宫人下毒害你之事悉数记录,托人呈报于我。连同你母亲命他入宫寻你、伺机下手的经过,也一一写明。这些证供,至今仍在我手中。"
他细细端详着容若:"于公于私,我让手下人为此案蹲了一年多天牢,为你讨回公道。他散尽家财,险些断送了前程,宋昭更是赔上性命。那时我便想,你当真是命硬之人。"
"我留着你,原本是不愿将此事闹大,伤了天家体面。也因你能取悦我要的人。但如今……"他话音微顿,"我可不这么想。"
"殿下今日召见,所为何事?"
"我提醒你。"太子指尖轻叩案面,"青云宫是我的地界。你和你母亲安插的人,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子悠我日后另有大用,且不说我不会应允,就是李家人——包括你母亲周氏,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我恪尽职守,问心无愧。"
"不管你存着什么心思。"太子目光如刃,"若因你毁他前程......我断不会轻饶。念在你我两家血脉相连的份上,我给你两条路。"
太子唇角微扬:"青云宫我会暂调人手看管。子悠需离宫养伤,何时归来,一看伤势痊愈与否,二则......"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看你如何抉择。"
"我尚有要事未了......。"
"无妨。"太子侧身而立,伸出两指:"其一,去同你母亲请旨为你赐婚。其二......。"他声音转沉,"离开青云宫。天涯海角,任你逍遥。你何时离开,他便何时归来,我说到做到。"
太子忽然起身,踱至容若面前。容若被他迫人的气势所慑,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你若执意留下……”他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却如冰锥刺入耳膜,“便等着看青云宫的神官如走马灯般更迭,群龙无首,你们底下这些人一个个被清洗。至于他——。”
他指尖掠过她鬓边,虚虚拾起一缕坠下的发丝,却又任其滑落。
“你永远也等不到他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