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79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捕,苏轼的好友王巩亦受到牵连,被流放岭南,王巩的妻妾下人大多离他而去,唯独一名叫柔奴的歌妓,愿意跟随他去遥远的南疆。
王巩,字定国,号清虚居士,山东莘县人,宋初名相王旦的孙子,被贬之前任秘书省正字,相当于国家图书馆编辑。王巩被流放的地点叫宾州,就是今天的广西宾阳,负责监督盐酒税务,当时的宾州地处偏僻,广西素有“瘴乡”之称,生活条件艰苦,王巩一贬就是将近四年。
四年后,王巩官复原职,回京路上转道去看苏轼,相见之下,苏轼大为惊讶,发现王巩从烟瘴之地归来,不仅性情更为豁达,而且没有丝毫憔悴之色,就问到底是何原因使其免于沉沦,王巩笑了笑说,因为我有柔奴,遂叫出柔奴,为苏轼献歌。
苏轼一见柔奴,更是吃了一惊,岭南的湿热不但没有损害她的容颜,反而让她更显妩媚清丽,苏轼不禁问道:“岭南的风土应该不是很好吧?”柔奴淡然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苏轼大为感动,遂填《定风波》词一首,赠予柔奴: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东坡的这首《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可以说是名篇,大意是,我真羡慕你啊,就连上天也怜惜你,赠与你柔美聪慧的佳人,她笑容柔美,天生丽质,嗓音清妙,风起时,她的歌声如雪片飞过炎热的夏日,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清凉。她心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万里归来却不沾染一丝尘世的污浊,容颜更加婉约清丽。她天生乐观,玲珑剔透,那春风般的笑容里,还带着岭南梅花的袭人清香。更让我羡慕的是她身处逆境,却安之若素,始终相随,无论富裕还是贫瘠,无论熟悉还是陌生,我的爱人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心安放的地方,哪里便是我的家乡。
词前有小序曰:王定国歌儿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丽,善应对,家世住京师。定国南迁归,余问柔:“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对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因为缀词云。
经六步查阅,柔奴的这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并非原创,白居易在隐居庐山时曾写道,“老来尤委命,安处即为乡”,那一年白居易在浔阳江畔还写下了千古名篇《琵琶行》,后在《初出城留别》一诗中,白居易也有“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等语,可见,宋词是在唐诗的基础上,不断的继承和创新,经历了漫长的发展阶段才蔚为壮观的,柔奴随口一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能够流传千古,是建立在唐诗不断流传并且深入人心的基础之上的。宋词敢与唐诗平起平坐,便是从苏轼开始。
这首词流传开以后,柔奴便有了点酥娘的别名,在京城名噪一时,王巩与柔奴的坚贞爱情故事也成了千古佳话。
相比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化蝶,文君与相如的私奔,陆游与唐婉的虐恋,王巩和柔奴却活成了不离不弃、相知相守的婚姻典范,琢玉郎与点酥娘的故事,也成为了千百年来最令人向往的爱情。
有的人一眼定终身,从一而终;有的人苦苦寻觅,历经无数感情才遇到对的那个人;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真爱,只能与生活妥协,互相搭伙过日子。千百年来最令人向往的爱情原来是既旺夫又旺己,互相滋润,互相成就,白首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