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啊,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情偏偏是最可能,记住这句至理名言,我曲攀媛说的。”她用青葱一般的手拍拍左胸,眼中盛满笃定,“缘份来了挡都挡不住,以前我们说过看谁最先结婚,那时罗典典跟许亦然分手后,连新男朋友的影子都没有,你看,一下子就要结婚了。”
“也是,人生除了必然性,还有太多的偶然性。也许今年的某一天我高雨静也宣布结婚了。万一不幸在年底还是嫁不出去,大不了厚着脸皮登个征婚广告。广告内容如下:某女,现年23岁,身体健康,五官端正,缺点不少,优点不多。觅年龄略长、海拔略高、脾气略好、恶习略少的终生伴侣,请有意者与本人联系,非诚勿扰。”高雨静煞有介事地长篇大论。
她突然想起余思寒,大三了吧,如果不读研,再过一年,就该大学毕业了。
反正跟他不能在一起了,似乎跟什么人结婚也没那么重要了。跟谁结不是结,闵海涛,是个好人,既然没感觉,自然不能耽误别人的幸福。高雨静情感上极度消极,让一直很被动的她处于了更被动的劣势。
“对了,我到现在都没看到江澜,她现在怎么样啊?call机也没用了,手机号码也不清楚。”高雨静一直惦记着江澜。
“江澜?好久都没联系了,估计生气了吧。她没在寻呼台上班后,就换了工作。有次捡回来一只流浪狗,你想我们在这座城里没有房子,没有像样的工作,更没有积蓄。生活也算是举步维艰,即使再喜欢动物,哪有能力养猫猫狗狗的啊?何况那狗在家里到处撒尿,咬东西,好烦人。后来江澜带着狗就搬去上班地方的宿舍去了。”
“喔。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高雨静听懂了,呓语似地嘀咕一句。
高雨静从年初就给自己制定了全面学习的计划,只求果腹浑浑噩噩不是她的人生目标。闹钟一响,即刻起床,早晨上班不坐车,走路的功夫就在路上背英语短句。中午下班后在办公室看看像鸡肋一样要把人折磨成神经的大专书。晚上下班六点到八点,去“打字复印”孙阿姨那儿学习POTOSHOP图像处理,上个月底她咬咬牙,就把350元报名费交了,学习上的投资她通常还是很舍得,只是这样一来,让本来就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她更加雪上加霜了。
第二天,吃过简单的午餐,高雨静在办公室门口的健身器材处背靠着太阳看书。不经意看着门卫室旁边侧门走进来一个婷婷袅袅的女子,中长的军绿风衣,高跟鞋一声一声敲击着水泥地面,低眉颔首若有所思的模样。高雨静花痴一样盯着她,好看的姑娘谁都想多看两眼。
对方快要走到高雨静身边时,感受到了那欣赏的灼热目光,猛一抬头。
“高雨静?”
“江澜?!”高雨静在她抬头的瞬间,迟疑了一秒,听江澜叫她名字,她才反应过来,然后孩子一样蹦起三尺高。昨天还问起江澜,今天就遇上了,老天爷你太厚待我了吧。她拉着江澜的手有劲地晃动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啊?”两个人异口同声。
“我从上海回来了,就重新找了工作,办公室就在这个小区。”
“我也是,现在在建筑公司做财务,就在那边二楼。没想到我们在一个小区,今天才碰到。”江澜指了指那栋楼。“我这几天有点忙,公司要投标,我要帮着做标书。我们两个改天一定要好好聊聊。”
“好。”高雨静笑眯眯看着江澜。
“你还在坚持自考啊,我现在书快看不进去了。”江澜把高雨静手里的书折过来,看到书皮上《广播新闻与电视新闻》几个字。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完,已经过了一半的科目,就继续死磕,尽量不给自己留遗憾呗。”
“真好,加油!”
江澜及腰的波浪卷染成时下流行的板栗色,耳坠上垂挂着猩红的长珠耳环。青眉如黛,朱唇皓齿,尤其一双大眼睛,灿若星辰,会说话一般,只是感觉笼罩着丝丝点点的忧郁。
彼此存了电话号码,告别。
晚上从打字复印社离开,高雨静右腹一阵难受,隐隐约约得疼,额头上有大颗的汗珠子沁出来,她感觉快支持不住了,怕两眼一抹黑倒在街上。本想给罗典典打个电话,思虑再三没打,还是一步步挨到了家。进门齐慧殊正在织毛衣,漂亮的毛线被她愣是织成了灰头土脸的半成品。高雨静强挤出很惨淡的一丝笑容,重重歪倒在沙发上。
“老高,笑得那么开心,谈恋爱去了?”齐慧姝鬼兮兮地问。
“拜托,你什么青光眼啊,我都快挂了。”高雨静哭笑不得,胃里空空如也,大概饿出了低血糖。她急忙拿起饼干就着凉开水猛灌。一航在给罗典典洗衣服,他们俩腻歪在卫生间里,听到高雨静回来的声音,罗典典从卫生间跳出来,说约会这么辛苦,连饭都不给吃。
“老高一般是地下活动,不到关键时刻决不暴露目标,你不要等到小宝宝会叫爹地了,你再告诉我们你要结婚了啊。”齐慧殊习惯于夸大其词,更善于联想,在事实上渲染一些关于未来的花絮。
这下彻底玩完了,全世界的人都认为高雨静在谈恋爱,只有她自己还清醒地意识到那是全世界的错觉。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以后天天都得回来那么晚,除了约会似乎没有更好的理由。她学习设计的事情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告诉她们,怕学无所成,啪啪打脸。
等高雨静冲完凉,觉得粘附在身心的空虚、漂渺、彷徨和不惑都顺着水流进了下水道,一身轻松。
没过几天,罗典典就真的搬走了。她的衣物,她的书,还有她的气息。
情人节越来越近,各种各样的玫瑰,传统的红玫瑰、粉红的超玫、珍贵的黑玫,还有今年应运而生的“蓝色妖姬”和禽流感的病毒一起激烈争夺着春天的色彩,春天是给人希望的。
多年来高雨静喜欢的季节是初夏,春天还是有些寒意料峭。由于体质的羸弱她惧怕冬天,惧怕冬天的一切。包括晶莹剔透的冰花、漫天舞蹈的雪花、糯软如糖的寒霜、若隐若现的晨雾,因此牵连了无限委屈的春姑娘。
在今年她才真正发现了春天的美,生机勃勃的给人以振奋,给人以动力。不久蔚蓝色的天空上会飘扬起形形色色的风筝,江边上、广场上孩子们的笑容会露出比春天更动人的笑靥,俯仰之间,感慨顿生,原来生活从来不曾亏欠我们,生活一直就很美好。
学完设计课,刚好一个学生要打印文档,教设计的黄阿姨打字慢,就请高雨静帮忙打一下。到家已是晚上九点。曲攀媛和齐慧殊刚刚吃完,留了凉拌的黄瓜和蒸熟的香肠给高雨静。今天是2004年这个家正式开火的第一天,预示着苦行僧似的日子从此画上圆满的句号。高雨静真想抒情地来一句:啊!方便面、饼干!永别了。她没有时间来一个隆重地告别仪式,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