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雨静和卢莎莎约好一起回老家,买的汽车卧铺票。高雨静还是拎着来时的箱子,只是当时带出来的十几本获奖证书一次也没用上,反而被老鼠啃了个稀碎。
卧铺上下两层躺的都是回家过年的人,还没出上海的地界,高雨静那颗敏感的胃就开始翻江倒海,车上混合着男人的臭脚丫子味,呛人的烟味、方便面的味、各种零食的酸甜味……大概十味杂陈。汽车下午三点多就出发了,高雨静望着窗外的落日追着车轱辘跑,慢慢坠落,最后彻底沉下去了。
车义无反顾地驶入了夜色苍茫。
昏昏沉沉,似睡还醒。一路上为了减少呕吐的次数,高雨静拒绝吐露半个字。中途高速上全车人员下车,上卫生间。到达目的地,已是次日九点多了。
回家后的高雨静休整半天,次日就去Y市找工作,离过年还有十来天,闲下来人太慌,心太乱。
再度回到Y市,高雨静觉得空气亲切而宠溺,每条街道踩上去都是踏实而笃定,我~高雨静又回来了!在墨守成规的小地方,向往着诗与远方,而抵达之后,才发现远方太过于孤寂,安分的心并不适合无休无止地漂泊,便格外想念这一水域的清浅与微风荡漾。
熟悉的出租屋里有了变动,江澜搬到上班的地方去住了,罗典典还在,她和许亦然也分手了,没有理由,就是慢慢就淡出了彼此的生活。曲攀攀从办事处搬过来了,齐慧殊与温州的男生无果,再度从小县城来到Y市,四个女生奔赴在未知的路上。
高雨静很快在一家新公司找到了工作。闲暇时间,她就看看书,织那件从上海带回来的半成品毛衣。毛衣颜色是黛青色的,针名叫情人网,名字稍显俗气,但针法好看,八排才能排成一个菱形,稍不留神就错了,因此织得时候要全神贯注,不能分神。她用手掌比划了大小,余思寒的骨架应该够穿的。
公司保安师傅没事的时候,会到办公室坐坐。一位40多岁的下岗工人,跟高雨静母亲同龄,她尊称他为曹伯伯。曹伯伯是公司老板的二叔,为人耿直实在。因为岗位都在一楼,高雨静和曹伯伯无话不谈,知道了曹伯伯有个儿子叫曹征,与高雨静同龄,中专毕业,当过两年义务兵。
高雨静等一切稳定下来,才跟余思寒打Call机,一遍又一遍,却没有回电。往寝室打,也是无人接听。余思寒心心念念的二手电脑买了,只是这个春节他回了老家,但call机忘在了寝室,之前余思寒是在回与不回之间摇摆不定。高雨静以为他没回家,只是从余思寒的家门口路过时,条件反射一样地往洞开的大门里张望。
高雨静在日日的忙碌中没有思念成灾。回到老家这个安逸的小地方,她对于自己与余思寒柏拉图式的恋爱多了一些不确定性。她离余思寒,是越来越远了。毕业后,他是不可能再回到这个三四线小城市安居乐业的。
小姨去店里按摩颈椎,路过高雨静所在公司,高雨静正好要去医药公司送发票,顺路,她便和小姨一道同行。
“彭妈妈!”有人喊小姨。
“咦,是涛涛啊!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现在在帮姚哥守门面,卖农资。”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指了指身后的门面。“您去哪里啊?”
“这几天颈椎不舒服,我去按一下,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好多次了,还真是第一次遇见你。”小姨突然想起什么,又说:“这是我侄女高雨静,刚从上海回来,你们在一起玩过的,还记得吧,还是你们读书时的事。”
“记得,记得,那时还有单位上好几个小孩在一起玩。我也从上海回来不久。”
“那你们好有缘,都从上海回来了,现在隔得又近,平时没事时可以在一起玩。”小姨很热心地牵线搭桥。
高雨静全程未发一言,只是腼腆地一笑,便挽着小姨的胳膊走了。
年后,高雨静跟余思寒写了信,把当下的想法、目前的处境也陈述了一番,迟迟没有收到余思寒的回信。家里的座机号码也告诉了他,失联这么久,还是第一次。
四月,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高雨静下班时在门卫处收到了北方姗姗来迟的回信。信笺很薄,很轻,她的心跳得很快。飞快地拆开,里面一张纸上,钢笔书写着一首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轻轻地我来了,正如我轻轻地走。我轻轻地挥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就是分手的意思吧,高雨静想。她捏着信封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街上的声音、街上的人潮涌动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走到河边,随风摇摆的柳,波光潋滟的河,一行清泪无声地流下来。
这一场初恋,等了太久,用一篇文章拉开甜蜜的帷幕。
这一年多的恋爱,只浓缩在十几封的书信里,如今以一首诗黯淡结束。
人间四月芳菲尽,连爱情也像枝头的一朵花,缓缓凋零了。高雨静像做了一个梦,是梦就有醒来的一天。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我都一贫如洗。如果在某一天,我无能为力,带给你快乐与喜悦,我会选择离开,悄悄注视着另一个优秀的人来爱你。高雨静强忍着在心里依依作别。
《青年一代》中有一篇文章,是写友情和爱情外的第三种感情。他们大概属于第三种,柏拉图式的恋爱,由于没有狂热的占有欲,使得这份感情纯而又纯。
Yet the light of a whole life dies When love is done,当爱最终走向尽头,生命之光终将消逝。余思寒在之前的信里抄写了这首诗《light》,是不是暗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