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车站出来，高雨静看了一下破破烂烂的公交车，说：“不想坐车，慢慢走吧。”

“好，走到市内要一个多小时，中途可以先到我奶奶的房子里歇会。”

余思寒奶奶的小房子，离火车站不远，二十分钟就到了。余思寒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单钥匙，开了门。

“你复读时就住在这里啊？”

“嗯。奶奶给我伙食搞得蛮好，可惜我是个和尚命。”余思寒一边说，一边切西瓜。

“啥是和尚命？”

“就是吃不得好菜，荤菜，一吃就拉肚子。没有口福。”他递给高雨静好大一块西瓜，高雨静突然就想起余思寒那个暑假给她送的半个西瓜。

他们一边吃西瓜，一边聊着高考的情况，以前的同学、目前的工作、生活。他一直在微笑，高雨静却显出些迷惘，因为谈话过程中会出现短暂的沉默，沉默让她不自在。

“坐车蛮累吧，要不你在躺椅上休息一会儿”。高雨静望了一下躺椅，是啊，多想躺下去睡一觉。可是旁边有个人，还是男生，怎么好意思呢。

“不躺了，我们去找我同学齐慧姝吧，她和我们租房住了一个星期，工作还没找到，就被她爸妈催回来了，在这边一个超市上班。”高雨静说着挎起包，往外走。

余思寒提起另一个包，他们迎着夏天的烈日，穿过长长的桥，一路谈话一路走。找到齐慧姝，两个好友只一个多月没见，竟乐得旁若无人地蹦起来，刚好齐慧姝是下班休息，他们仨一起去打乒乓球。

余思寒打乒乓球厉害，正抽反抽无懈可击。高雨静是他的手下败将，而这次似乎不尽人意，他发挥失常，几次被高雨静打得歇场换人。高雨静似乎超常发挥，以往抽球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动则飞到台子外，今天基本是强烈而迅猛地上桌，余思寒无招架之功，更不要说有还手之力了。莫不是让着我的吧，高雨静心里想。管它了，打个尽兴再说。

毕业后同寝室的张海也回到D市，于是她们三个女生加余思寒一个男生，一起吃了晚饭。余思寒跟她们见过的，千禧年的元旦，寝室的同学去高雨静家玩，大家在小学里打过乒乓球。因为是两个不同的圈子，所以聊的话题很有限，齐慧姝和张海就先回家了。

高雨静和余思寒走上了天桥，晚风拂来，夏夜也少了一些躁热。他们把双臂搁在天桥栏杆上，心猿意马地扯着别人和别人的爱情神侃。话题在向他们自己靠近，可是刚靠近，像被蜂蜇了一样跳开。

“哥哥，买一枝花送给漂亮姐姐吧。”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很有眼力劲地走过来，守在余思寒旁边兜售玫瑰。

“嗯，谢谢。”余思寒面有难色。

“不用了，我们不需要。”高雨静看余思寒的神色，不愿他尴尬，赶紧拒绝。

高雨静属于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她其实是希望收到玫瑰的，一枝花就解决了所有她想证实又不知如何证实的问题，一枝花就能说明他们之间是爱情，而非单纯的友情。当听到他拒绝小姑娘的话语时，心里的失望涌上来，漫到喉头，那一句话吐出来后竟然发不出来其它任何声音了。

对面歌舞厅里的士高音乐震得她心烦意乱，天桥上的每根栏杆似乎都在跟着颤抖。本应该很美好充满希望的一个夜晚，一个不问，一个不说，格格不入的沉默像一层阴森森的迷雾笼罩在头顶，挥之不去。

“你明天回老家吗？”高雨静最后打破了沉默。

“我还待两天，再回去。”余思寒幽幽地回答，高雨静心里一阵凉意袭来。

“好吧，我明天得回家去了。”

他始终是选择缄默的，估计我们也就是比同学略多一点的情谊，本不该奢望太多。高雨静这样一想，心里豁然明朗。

道别之后，高雨静去齐慧姝租的房子休息，明天一早回老家。 当晚高雨静和齐慧姝躺着聊天，得知一个温州男孩在追求齐慧姝，竟聊得睡意全无，东方泛白。

高雨静姑姑的儿子儿媳从上海回来了，他们在一家卫生用品厂里打工。此次回来顺便带高雨静最小的表妹出去打工，可惜表妹还未满16岁，进不了厂。高雨静转念一想，表妹去不成，那我去吧。我是合乎年龄的，而且Y市的工作也看不到前景。跟表哥表嫂一说，也就准了。

陶艺厂还有半个月工资没拿，还要收拾物品，跟曲攀媛、江澜几位同学也得道个别。高雨静又迅速返回Y市。

陶罐销售市场没有打开，辞职是很利索的事情。高雨静在大家合用的衣柜里，把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收拾出来，然后翻找到衣柜最下面的报纸，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把江澜、和罗典典所有的衣服一一抱出来，报纸翻个底朝天。

“江澜，你这几天整理衣柜了没？”

“没有啊，怎么了？丢了东西吗？”

“是啊，我回家之前不是发了上月的工资吗？一共510元，我就单放了100元在衣柜的报纸下面，以备不时之需。结果找不到了。”高雨静愁眉不展。100元，是画500个陶罐的工资。

“啊？？找不到了吗？我猜到是谁了！我们同学里没人做这种事，一定是我堂姐，她前几天不是在我们这里住了几天嘛，昨天找我堂姐夫去了，除了她，没有别人！”江澜笃定地说。“她这人做生意时，就喜欢以次充好，德行不好。雨静，要不我赔你100元吧。”

“算了，你堂姐拿的，干嘛要你赔。”高雨静沮丧地往衣柜里放衣服。“我看我小姨给我的那块腊肉，估计也是你堂姐拿走了，上十斤呢，我小姨让我们几个打牙祭的，怕我们生活太苦。”

“唉，我真是无语了。下次绝对不能让她来我们这里住了。”

罗典典临时去外地出差，没见着。高雨静给她留了一封信和一把毕业时奖励的伞。江澜、攀媛、李扬、何亮亮几个同学吃了最后一餐饭。